目击历史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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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尼克松总统访华的若干细节（下）

邬吉成口述　王凡执笔

安保工作涓滴不漏

尼克松在北京另一个让记者紧追不舍的活动，是2月25日上午游览故宫博物院，参观出土文物展。

当美国客人进入故宫后，发现当天的故宫游览，没有像基辛格秘密来华时那样，专为他们设置专场。有许多中国的群众也漫步在这昔日禁苑之中。毋庸讳言，这些群众都是有关方面事先组织、经过审查的，不可能对美国来宾构成威胁。

即便如此，公安部、北京卫戍区部队、中央办公厅警卫处、北京市公安局的警卫人员，照例做了周密的内外安全保卫布置。美方对中方投入了大量警力很清楚，但他们的保卫人员，还是显得特别紧张。

中方几次提出尽量少用无线步话机，可他们一看游人稍微多了一点，或从一个参观点前往下一个参观点时，就不断地用步话机相互联系。在游览的整个过程中，美国安全人员的神经始终绷得紧紧的，但一如中方事先承诺的那样，什么意外也没发生，所以他们不得不佩服中国的安全保卫工作搞得好。

我在现场可以从美国人的神情中，感到他们对中国保卫工作如何做得这般高效有力充满了疑惑。中方除了少数保卫负责人与美方安全官员有接触外，再也看不到有异于普通民众的警卫人员，那么中国承诺投入的警力都到哪儿去了？民众活动井然有序，指挥调度者在哪？而且从不见中方人员像美方人员那样，又是步话机、又是来回奔走地联络传递消息，但约定几时在何处登车，车队便准时泊在登车点。一个活动刚结束，下一个活动的引领陪同人员便悄然而至。表面静如止水，实际上涓滴不漏，美国人感到很惊异。

“我陪总统先生一起乘坐”

北京的活动，都依日程顺利进行。2月26日，尼克松在周总理陪同下，乘坐中国领导人使用的伊尔—18涡轮螺旋桨专机，前往杭州。这架飞机是由中国民航总局北京民航局局长张瑞霭领队，刘崇福、曲延昭驾驶的，他们是中国民航最优秀的驾驶员。

这是一次庞大的机群行动，共动用了8架伊尔—18型飞机，一架子爵号飞机，一架云雀直升机。美国的“空军一号”总统专机和另几架运输机，也加入了这个飞行编队。

本来，在美方就尼克松访华安全谈判时，曾提出尼克松总统在中国去杭州和上海的访问，要乘坐美国“空军一号”总统专机。他们强调：“为了总统的安全，必须乘坐美国的专机。”因为“美国总统从来没有乘坐过外国的飞机”。

为此，周总理亲自做了说服工作，他说：“中国有句俗话，客随主便。尼克松总统既然访问中国，应该乘坐中国人驾驶的专机。你们说美国总统过去没有乘坐过外国飞机，这次到中国来坐一坐，体会一下也很好嘛！我们飞行员的技术也不错。你们尽管放心。如果你们觉得不放心，我陪总统先生一起乘坐。”话已至此，美国人再也不好有什么说辞了。

尼克松一行离开了，可北京负责接待警卫的人们，并没有因此得以喘息。时任外交部副部长的李耀文马上把有关负责人召集在一起开会。他一上来就说：“尼克松走后，我们在安全上要采取些措施。”公安部军管会负责人李震说：“走了一批，但不能松懈麻痹。北京还留有90多个人，美国人不走完，我们的工作不能放松。前段工作总的说是好的，大的方面总理亲自抓，北京市委和领导小组抓了具体工作，所以没出什么问题。”

“现在，还有许多后续工作要做。”李震继续说道：“尼克松住过、活动过的地方，要进行一下安全检查。钓鱼台国宾馆、民族饭店，必须进行彻底检查。人民大会堂会谈的地方，也要进行检查。美国人的技术我们不能低估，他们窃听的、窥视的仪器设备确实是先进的。他们住的房间，去的地方，可能安装东西的地方，都要好好查查。电话机、天线、用过的汽车，钓鱼台警卫部门负责。民族饭店也要去个检查小组。”

总参二部的技术负责人分析，美国人可能在住地安装了东西，因此有线、无线都要检查，也许要坚持几天才能有所发现。最后确定从总参二部、外交部和防化兵部，抽调技术力量，并随即展开了检测工作。

忙中出了点小纰漏

北京方面还不曾松一口气，杭州、上海方面又因尼克松一行的到来，安全警卫工作紧张了起来。为了保证尼克松外出行动的安全，专门从北京空运过去两部红旗防弹汽车。

然而在杭州，接待工作还是忙中出了点小纰漏。因为一到杭州，中美两国人员住在不同的地点，尼克松被安排在刘庄，周总理住在西泠。根据预先日程安排，下午是游西湖，周总理和尼克松在花港观鱼景点会合。

由于工作人员没有衔接、沟通好，导致周总理的随行人员在花港观鱼景点等过了汇合的时间，仍不见尼克松一行的身影。现场保卫人员一阵紧张，周总理也怕出什么意外，连忙吩咐有关人员立即联络沟通。

其实，尼克松一行就在距汇合点不远处的一片草坪上等候，他们也是准时到达的。负责外宾警卫的我，大多数时间跟着尼克松一行。当时我心里就有点犯嘀咕，一向守时的周总理，怎么没能按时出现在汇合地点。但我根本没往出现什么差错方面想，这怎么可能呢？做了多么充分的准备啊，此前也一直万无一失嘛。我只是推测可能是周总理有什么紧急公务给延误了，无非多等几分钟。

后来，我从跟随周总理的杨德中口中得知，在那边等候的人可着实焦急不堪。两边的人终于联络上了，但游西湖的活动却因此而稍有耽搁。可见警卫和接待工作，不管事先准备得多么充分，实施时也不可掉以轻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这是改变世界的一周”

在杭州发生的另一件比较棘手的事情是，美国国务卿罗杰斯等人突然对即将于第二天在上海公布的《中美联合公报》发难，要求再做修改。有文字披露说：罗杰斯如此节外生枝，有借以发泄对尼克松、基辛格与毛主席会见时将其撇下不满之嫌。

《中美联合公报》此前已经毛主席、尼克松分别予以同意批准，此刻再提出修改，岂不显得反复无常吗？尼克松气得要死，在刘庄宾馆的客厅里踱来踱去，脸色铁青。最后，他还是无奈地让基辛格再找乔冠华商量。

乔冠华马上向周总理汇报，周总理又随即请示毛主席。毛主席思虑片刻说：“除了台湾部分我们不能同意修改外，其他部分可以商量。”他要周总理对美方明确表示：“任何修改台湾部分的企图，都会影响明天发表公报的可能性。”

于是，乔冠华和基辛格分别于当晚开夜车修改公报稿，吸收了罗杰斯等人的部分意见。第二天，修改稿再次经中、美两国首脑批准。这一天，周总理还专门到上海锦江饭店，看望罗杰斯，以示中国方面对他的尊重，这使他有些失衡的心得到抚慰，甚至有几分倾倒于周总理的风范。

杭州出现的小纰漏，提醒人们更加增强责任心，安排更加严密。杭州生出的枝节也顺利化解。所以尼克松一行在上海，又是参观工业展览会，又是继续会谈，又是举行宴会，活动排得很紧，但再也没有出现什么差错。

1972年2月28日，作为中美关系重要里程碑的《中美联合公报》正式签订。尼克松在归国前的告别宴会上，高举斟满茅台的酒杯，踌躇满志地说：“我们在这里已逗留了一周时间，这是改变世界的一周。”

从此，中美关系的历史开始了新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