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把天亮做信念! j, z I5 v2 h; ^" v& G" j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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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写领导讲话稿这个行当,是在二十来年前。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二十六七岁,在区政府办公室工作,由接电话值班、登记传递文件的文书,转做区长的秘书。 那时市县党政办公室系统的工作分工没有现在这么细,做秘书除了要搞好领导日常服务外,写稿子是极重要的内容,主要是领导的各种讲话、报告。你跟着哪个领导做秘书,相应的这些材料就由你承担。我给区长做秘书之前,并没有写材料的经历,虽然作为一个文学爱好者也写过一些东西,但那不是一码事,因此要揽写讲话稿这个“瓷器活儿”时,确实还没有“金刚钻”。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每有写讲话稿任务,我的状态大致可用“懵懂、没底,但无退路”来表述。说懵懂、没底,是下笔之前似乎还没有形成完整的架构,更不可能列出详细的写作提纲、大小观点,加上那时的材料依托、资讯占有等,远没有现在互联网条件下这么便利,一个主题之下写些什么,又能写出些什么,真是一点底都没有。说没有退路,是因为到时到点你得把稿子直接交给领导,有时甚至是头天交代的,第二天就要去讲,中间既无人替你分担,自己也没什么回旋余地。怎么办呢?只能“硬上”,能写出来写出来,写不出来也要写出来! 于是,有一个场景便在那段时日里常常出现:晚饭后,洗漱毕,孤灯下,便开工,一夜无眠到天亮。那时候是手写,圆珠笔,方格稿纸,一页三百个字,一般要写十几页纸。十几页纸也就三五千字,花上一个通宵的时间,显然不是正常书写的速度,中间无疑遭遇许多磕磕绊绊的坎儿,或像挤牙膏似的一句一句整,或像跋涉在泥泞之地,半天走不出几里路。时间总是悄无声息地溜走,如果午夜时分进度已经过半,心中便有一丝慰藉。那时住的是简易平房,窗子临着街巷,桌子搁在窗下,当我隔着窗帘听到早起忙碌的人匆匆而过的脚步声时,便知道天已亮了,而此时我的“讲话”一般也接近尾声了。 在这痛苦的“分娩”过程中,支撑我的最强烈的信念就是,天亮时“孩子”一定会生出来。第一次是这样,后来一次又一次也都是这样。直到现在,那一幕幕场景仍深深定格在我的记忆中,我认为也是对干写稿子这活儿的一个写照。 二 秀才写文章“比生孩子还难”的笑话,大家都听说过。类似的故事也曾真实地发生在我的身边。一则是我们办公室的一位老秘书,中学语文老师出身,写得一手好字,每每写材料时,就猫在家里不动了。他要的是清静,却扰得别人不得安生,一会要墨水,一会要头痛药。无奈写稿子是大事啊,当时还在“打杂”的我便骑着自行车一遍一遍地往他家跑。他家的门楣上钉了块“×宅”的牌子,让我至今记忆犹新。还有一则是邻县的一位秘书,熬夜写领导的讲话稿,到了早上才开了个头,急得号啕大哭。所幸的是,这样的情况终究没有在我身上发生过,亦似有神助,天亮能完工,每每能交差。 当然,这也没有什么可得意的,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想,我时常会有一些羞愧之感:三五千字的稿子,用整整一夜的时间,功夫是下了,苦是吃了,但不都是因为本领不够吗?这样的一种自省,源于我与我的一位堂伯父的对话。堂伯父是乡镇医院的医生,也是村子里不多的文化人之一。有次我回老家时与他聊天,他问我的工作都做些什么,我就着重把写稿子的事如此这般地介绍了一番,可能是渲染了如何难、如何苦的缘故,堂伯父便以很不屑的语气说道:“没得水平啵!要是有水平的话,喝喝茶、抽抽烟,三下两下就写出来了。”这番话虽然让我很尴尬,但又确实是大实话,后来我也一直以此警示自己。 本事不够就只能多下功夫、多吃苦,以勤补拙。但话又说回来,谁的本事也不是天生的,只要不是天资太差,吃苦受累总是与长本事成正比的。当初也正是在一次次“没有退路”的情况之下,我获得了许多有益的体验,这就是,自主思考、自由发挥、自觉把握。无论是思想观点上,还是语言文字上,从一开始就摆脱了“秘书秘书、秘密抄书”的窠臼。 三 做了三年左右区长秘书,我被调到市委办公室,做了为市委书记写稿子的文字秘书。如果说做区长秘书的三年是我初入文字工作这个行当的前半段,那么进入市委办的头两年可以算作初入行的后半段。与区里相比,市里的“庙”变大了,层级也多了,我实际上成了一个初稿起草者,初稿写出来后,自然要经过主任、秘书长修改把关后才能到书记手上。但我在区里时形成的意识和习惯却改不过来:总是感到稿子是要直接给领导用的,总是认为自己手上出去的是“终端产品”,因此也总是把初稿当作定稿来写。 到市委办的最初年把时间里,有两篇讲话稿的起草现在还有些印象,那也可算是进入“新山门”的亮相之作。 一篇是市委书记在一个经济协作洽谈会上的致辞。当时各地之间的经济协作活动比较活跃,记得市里还有“经济协作委员会”这个机构。那次是与上海的某个区搞活动,按常规市委书记的致辞无非是介绍介绍情况、说说客套话、讲讲加强两地合作的愿望和提议。这些内容,我在起草致辞时自然不会丢掉,有所不同的是,我设身处地引入了两个元素,竭力增强语言活力和情感色彩:一个是季节的元素,以时值初夏之际的描述,烘托场面的热烈;一个是市委书记也是上海人的元素,以一段家乡情结的抒发,表达内心的真诚。这样一来,致辞就不完全是“大路货”,而有些个性化了。记得这个稿子交给分管领导后,他看了有点兴奋,拿着稿子转了几个房间,边给几个资历比我老些的笔杆子看,边说:“这小子可以呢!” 还有一篇是市委书记在市团代会上的讲话。共青团开代表大会是五年一次,很隆重,市委书记必到会讲话。这类稿子的核心在于要有鼓动性和感召力,但我起草那篇讲话时,似乎进入不了状态,说老话不甘心,语惊人又很难为。大概在家里熬了两三天,自己跟自己较劲,非得让这稿子出彩。过程尤为痛苦,焦躁难耐时使劲用笔头戳稿纸,弄折了一支圆珠笔。但交稿后的事实证明,那苦没有白吃,市委副秘书长将稿子交给书记时在上面写了一大段话。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篇稿子里写了些什么我一句都记不得了,那位副秘书长的签批我却可以一字不落地复述。他是这么写的:“×书记:此稿系×××一人撰写,我一字未改,因觉得很好,特呈您阅示。”这位赏识部下、不为己揽功的上司,让我一直心存感念。我也知道,他这么做,除了有胸襟外,更重要的是有底气,他原本是市委书记的秘书,才华、文笔也是市委书记最赏识的,他已不需要再证明自己。 这些陈年旧事,本已像风一样在岁月里消逝。这么多年后再把它们钩出来叨叨,不是为了体验艰辛,不是为了享受回忆,不是为了证明现在,而是想和现在初入这个行当的同志们分享:文字工作尤其是起草领导讲话这个行当,一茬一茬的笔耕者生生不息相接续,从“新手”成为“硬手”,都是一点一点积累、一步一步过来的,如果没有写过百把篇稿子、熬过几十个不眠之夜,笔杆子是硬不起来的,“金刚钻”也是炼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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