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用典要谨慎 王一端 用典是诗词常见的艺术手法之一。古往今来的诗家词人,为了扩大诗词内涵,丰富诗词情韵,增加诗词风采,诗词创作中往往用典,甚至典中套典,一句两典。 关于用典的定义,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罗积勇先生在他的《用典研究》一书中说:“为了一定的修辞目的,在自己的语言作品中明引或暗引古代故事或有来历的现成话,这种修辞手法就是用典。” 就用典的形式而言,以古代故事入典的为“事典”,以前人用过的词语入典为“语典”(其中包括用诗、用话)。 用典的手法主要有四种:明用、暗用、正用、反用。 明用又叫明典,就是让人一看就知道其用典。例如陆游的《邻水延福寺早行》诗:“化蝶方酣枕,闻鸡又着鞭。乱山徐吐日,积水远生烟。淹泊真衰矣,登临独惘然。桃花应笑客,无酒到愁边。”其中“化蝶”一词,典出《庄子》之齐物论:“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欤!不知周也。俄而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欤!蝴蝶之梦为周欤?”后人遂以“化蝶”或“梦蝶”,借喻为“睡觉”。而“闻鸡”一词则出自《晋书》:“祖逖与刘琨,共被同寝。中夜闻荒鸡鸣,逖蹴琨觉曰:‘此非恶声也’。因起舞剑”。此处借为清晨之意。 暗用又叫暗典,即字面上看不出用典之痕迹,须详加玩味,方能体会。例如元好问《壬辰十二月车驾东狩后即事》诗:“万里荆襄入战尘,汴州门外即荆榛。蛟龙岂是池中物,虮虱空悲地上臣。乔木他年怀故国,野烟何处望行人。秋风不用吹华发,沧海横流要此身。”末句出自范宁《谷梁传序》:“孔子观沧海之横流,乃喟然而叹曰:‘文王即没,文不在兹乎?’”。作者以文王之任为己任,故言“秋风不用吹华发,沧海横流要此身”。这也就是说,暗典之使用,只师取前人典故之意,而不用其辞。 正用又叫直用,也就是典故本身的意义与作者在诗文中欲达之意是一致的。如:“听猿实下三声泪,奉使虚随八月槎。”(杜甫《秋兴八首》)。其上句用《水经注》典:“渔歌者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下句用《博物志》典。据记载,有人住在海边,年年八月看到海上有浮槎往来,从不误期,他便乘槎到天河,后按期返回。杜甫正用以上典故,以典故的本意抒写了自己的真情实感。 反用又叫翻典,即反用以前之典故,使之产生意外之效果。例如李商隐《任弘农尉献州刺史乞假归京》诗:“黄昏封印点刑徒,愧负荆山入座隅。却羡卞和双刖足,一生无复没阶趋。”诗中以万般无奈之口气,“却羡”卞和因献璞玉,而双脚被刖之事,以表明作者不甘奴颜屈膝之意。其实他何尝真愿斩足,此属翻典之类。 如果我们要归纳典故的出处与由来,它们主要来自先秦诸子著作、历史典籍、文学作品、神话寓言、民间传说、逸闻故事、民谣歌谣等等。 用典多为借古抒怀,借古讽今,怀古伤今等,其作用为深化意境、深化主旨,使意境更深远、更优美,意味更深长,且含蓄婉转、耐人寻味、言近旨远等。例如苏轼的《江城子•密州出猎》:“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其中运用了牵黄犬、臂苍鹰、亲射虎、持节云中、天狼,以及孙权、汉文帝等一系列事典,用得都贴切恰当。一个个典故,在作者笔下化成了一幅幅活生生的图画,其意境、主旨都表现了十分丰富的内容。又如辛弃疾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诗,前后用了三国孙权、东晋刘裕、南朝宋文帝和战国廉颇等典故,贴切而又深刻地将作者极为复杂的思想感情,曲折含蓄地表达出来,言简而意深,成为千古传诵名作。 但是,写作用典是为表达作者意图服务的,不能为了用典而用典。在用典问题上,有三种倾向值得注意: 一是堆砌典故。例如李商隐的《人日》诗:“文王喻复今朝是,子晋吹笙此日同。舜格有苗旬太远,周称流火月难穷。镂金作胜传荆俗,翦彩为人起晋风。独想道衡诗思苦,离家恨得二年中。”。该诗句句用典,前人说它“虽工无益。”这是不可取的。鲁迅先生很喜欢李商隐的诗,说“玉豁生清词丽句,何敢比肩”;但他也同时指出李商隐作诗“用典太多,则为我所不满。” 又如宋初的杨亿、刘筠等,好用典,追逐辞藻华丽,开创了所谓的西昆体,引来不少诗人的批评。辛弃疾的词也有典故过多、隐晦艰涩之处。 二是使用僻典。这种情况只考虑格律的需要和文字的华美,而忽略了读者的接受能力,使读者不懂或误解。例如苏轼的诗词用典较多,其中有的是比较生僻的,像“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眩生花。”其中“玉楼”和“银海”对仗工整,字面美观。但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就是对古典文学有一定修养的人,也不一定能理解。原来“玉楼”是肩项骨,“银海”是眼睛,出于道家的书和医书,一般人是不会翻阅这些书的。这样的用典未免使读者为难。 三是用典错误。这种情况是并不明白典故的真实含义和出处,就盲目使用。例如一位初学律诗者写了一首五律,开头两句是:“沽上惊鸿早,低飞傍小楼。”他拿给先师看。老师问他:“‘惊鸿’一词怎么讲?”他说:“看到大雁飞过小楼感到惊讶。”老师说:“这是你解释的意思,‘惊鸿’一词实际上是形容女子体态轻盈,语出曹子建《洛神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此后用来指美人。陆游《沈园》诗:‘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此处的‘惊鸿’一词,指代陆游的妻子唐婉。所以,你的这个词用得不对。”该生的诗就属于用典错误。 从以上可以看出,诗词用典绝非易事,用好了可以锦上添花,用不好就会弄巧成拙。我们进行诗词创作时,对用典一定要谨慎。要坚持做到五点: 1、能不用就尽量不用。决不能为了炫耀自己的博学,自己不明白的典故也用,不该用的典故也用,甚至生造典故,惹得贻笑大方。只有在那些能收到点铁成金、以少胜多效果情况下,才能考虑引典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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