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一种玄妙的文体

诗歌——一种玄妙的文体

王一端

 

    我喜欢写诗，诗作也出了几本，但如果有人问我：什么叫做诗？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说诗是一种文学文体，其他就说不清楚了。不光我说不清楚，就连许多诗论家也说不清楚。我可以列举一些例证，看诗论家们是怎么各抒己见、众说纷纭的吧。

    从古代诗论家评论看：秦汉之际的诗论家毛亨的《毛诗序》说：“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北宋文学家、画家张舜民《画墁集》卷一说：“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同期诗人黄庭坚《跋百之诗画》）说：“诗成无象之画，画出无声之诗。”南宋后期著名的诗论家严羽《沧浪诗话》说：“诗者，吟咏性情也。”同期文学家姜夔《白石道人诗说》以为“守法度曰诗”。明代著名画家董其昌引晁以道的诗云：“诗传画外意，贵有画中态。余曰，此宋画也。”清末民初思想家章太炎《答曹聚仁论白话诗》更以为：“以广义言，凡有韵者，皆诗之流。……《百家姓》然，《医方歌诀》亦然。以工拙计，诗人或不为，亦不得谓非诗之流也”。

    从当代流行的各种“主义”的诗学评论看：现实主义诗学认为，诗是现实生活在诗人心中的反映，是对生活的歌唱，只有现实生活才是诗及一切艺术的源泉；浪漫主义诗学认为，诗人是情种，诗是诗人的自我表现，是诗人情怀的直抒，是诗人的心灵对理想世界的呼唤；　　形式主义诗学认为，诗只是有意味的语言艺术形式，是一种语言工艺；心理分析主义诗学认为，做诗犹如做梦，诗就是诗人的“白日梦”，是把他在现实世界无法满足的本能情欲等，转移到幻想的世界中去加以宣泄。

    从国外诗论家评论看：古希腊诗人西蒙尼德说：“诗是有声画，画是无声诗。”意大利伟大诗人但丁《论俗语》说：“诗不是别的，而是写得合乎韵律、讲究修辞的虚构故事。”意大利著名民主诗人薄伽丘《异教诸神谱系》说：“诗源于一个很古的希腊语词Poetes，它的意义是拉丁语中所谓的精致的讲话。”“诗是一门实践的艺术，它发源于上帝的胸怀。” 英国著名浪漫主义诗人雪莱《诗辩》说：“诗是最快乐最良善的心灵中最快乐最良善的瞬间的记录。” 同是英国著名浪漫主义诗人华兹华斯《〈抒情歌谣集〉序言》说：“诗是一切知识的精华，它是整个科学面部的强烈表情。”英国诗人和评论家柯勒律治说：“诗是最佳词语的最佳排列。”俄罗斯文学家别林斯基《诗歌的分类和分科》说：“诗歌是最高的艺术体裁。……诗歌用流畅的人类语言来表达，这语言既是音响，又是图画，又是明确的、清楚说出的概念。因此，诗歌包含着其他艺术的一切因素，仿佛把其他艺术分别拥有的各种手段都毕备于一身了。诗歌是艺术的整体，是艺术的全部机构，它网络艺术的一切方向，把艺术的一切差别清楚而且明确地包含在自身之内。”美国诗人艾略特《诗歌的作用》说：“诗歌是生命意识的最高点，具有伟大的生命力和对生命的最敏锐的感觉。”

    从国内外关于对诗的定义统计看：商务印书馆1928年出版的杨鸿烈的《中国诗学大纲》，曾列举了中国古今关于诗的定义达四十种之多。美国诗人卡尔·桑德堡的《诗的定义（初形）试拟》，则列举了三十八种。

    这也充分说明，诗是一种十分玄妙的文学形式。难怪有人对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人对它“坐井观天”，有人对它“盲人摸象”，有人对它 “囫囵吞枣”。
    从以上可以看出，对于诗的定义，古今中外的诗论家都争论不休，虽然各有独到和精辟之处，但又莫衷一是，所以我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这就像美学关于美一样，很难有一个公认的定义。如果你问一位诗学家“什么是诗”，就像你问一位美学家“什么是美”一样，是难以得到你满意的回答的。诗之所以难于定义，大概因为“它是太属于精神世界，太缥缈了”。不过，从他们的评论中，可以归纳为以下几个观点：

    一、诗是一种文学体裁。这正像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流行的何其芳定义说：“诗歌是一种最集中地反映社会生活的文学体裁，它饱含着丰富的想象和情感，常常以直接抒情的方式来表现，语言精炼，音调和谐，有鲜明的节奏和韵律。”

    二、诗是有乐感的最高语言艺术。乐感即音乐性，包括节奏、韵律等，是诗歌语言区别于散文语言的一个重要特征。中国新诗研究所所长吕进说：“诗是歌唱生活的最高语言艺术，它通常是诗人感情的直写。” 因此，它是“最精致的讲话”，语言凝结而形象性强。

    三、诗是借助意象表现抒写情思的唯美艺术。作为一门语言艺术，诗一般不会通篇以抽象语言直接表达抽象的情思，而要融汇着诗人主观情思的客观物象。客观世界要求于诗的，是叙事、状物和抒情，即叙社会之事，状自然之物，抒独感之情。其所状之物、所叙之事，所抒之情，往往通过意象，借以寄寓主观的情思及美感。“吟咏性情”或“生命意识”，都融化于诗的内容里。

    四、诗是“志之所之”之作。“诗言志，歌咏言”，是前人对诗歌本质的概括和总结，也是中国诗歌最早最传统的理论。这就是说，诗人言志，不是用抽象的语言或者空洞的言论，而是借助具体的形象。对此，清末著名学者朱自清曾有《诗言志辨》诗论专著，上至春秋战国时的“诗言志”说，下至汉代的“诗教”说，从“比兴”到“正变”，贯穿四条诗论发展的历史，着重从理据角度阐明了“诗言志”的中国诗学传统。

    五、诗是“无形画”。“无形画”也就是“诗中有画”的意思，是指描写景物的诗，使读者如置身图画当中，也形容诗的意境非常优美。这是写诗、特别是状物诗的最高境界，是诗情美的高度体现，正所谓诗情画意，尽在其中。

    六、诗是有“法度”的表现形式。诗有它规定的或者约定俗成的独特表现形式，特别是格律诗，从字数、句数、平仄、用韵、联对等，要求十分严格，必须做到句有定字、字有定声、韵有定位、联有定对。

    七、诗是最高境界的艺术。当代诗论家，对诗的定义有广义、狭义之说，并将广义的诗定义为：“诗是一切艺术（包括作为语言艺术的文学）的通称，是自然美、艺术美和人生美的代名词，是人类观照世界的一种方式，是人的灵魂逃逸现实后的栖息方式。”另外，许多艺术家、科学家还给诗戴上了种种瑰冕：“上帝的胸怀”“一切知识的精华”“科学面部的表情”“最高的艺术体裁”等等。这足见诗的艺术境界之高。

 

诗是最高境界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