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科：中国经济转型面临的机遇与挑战

冯科，北京大学经济学院金融系副教授，发展与校友工作办公室常务副主任，北京大学经济研究所副所长，房地产金融研究中心主任，研究方向：房地产金融、资本市场与金融投资、实验金融学，著作有《投资银行学》，《我国货币政策有效性的实证研究》（专著）等。

  

大家下午好！非常荣幸有这么一个机会跟大家汇报一下我对宏观经济的看法，我要讲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中国经济目前究竟处于一个什么样的阶段和水平。第二个问题，中国经济面临着什么样的机遇与挑战。第三个问题，针对我们的这些问题和挑战，有什么样的应对策略。   

下面我讲第一个问题，中国究竟处于什么样的经济阶段。世界银行是按人均国民总收入对世界各国经济发展水平进行分组。通常把世界各国分成四组，即低收入国家、中等偏下收入国家、中等偏上收入国家和高收入国家。大概的标准是什么？如果一个国家的人均GDP低于1025美元，我们把它看成是低收入国家，这个标准在三十年前是1000美元，在1978年的时候，中国的人均GDP是800美元，属于低收入国家。现在，在1025美元到4055美元这个给段是下中等收入国家，在4055美元到12540美元这个阶段是上中等收入国家，在12540美元以上，我们把它称之为高收入国家。2013年中国的人均GDP是6800美元，正好处于4055美元到12540美元这个区间，被列入上中等收入国家。这样的国家大概有多少个？大概有54个，高收入国家大概有70个，下中等收入国家大概有50个，低收入国家大概也是50个左右，加起来是214个国家。我们正好处于上中等收入国家的中上阶段，我们目前处于这种阶段。虽然说12540美元是一个高收入国家的门槛，实际上美国的人均GDP已经超过了52000美元，而且全球最厉害的还不是美国，是挪威，人均GDP将近10万美元。我们才6800美元，美国是52000美元，日本在4万美元上下。12540美元是一个门槛，是进入高收入国家的一条线，但是并不代表这些高收入国家在这条线附近，他们超越这条线很多。

处于不同的经济阶段，驱动经济的力量是不一样的。比如说在人均GDP1025美元以下，这个阶段叫要素驱动阶段。什么叫要素？生产要素，我们把商品分成生活资料商品和生产资料商品。生产资料商品是什么？资本、劳动、土地、技术，这些叫要素。什么叫要素驱动？在人均GDP1025美元以下的国家，只要投入要素必定增长经济。只要投资，不管干什么，保证挣钱。1978年的时候，我们国家95%是农业，工业体系的比重只有5%，我们现在反过来，我们的工业加上服务业占了95%，农业比重是5%。在1978年，你要是胆子大敢下海，不管做什么生意，做什么买卖，保证赚钱。这是要素驱动，只要投入要素就挣钱。

但是到了一定阶段，它开始不挣钱了，就到了效率驱动阶段，人均GDP在4055美元以下，要素驱动能挣钱，我们大概是从1998年超过3000美元，在2000年前后超过4000美元，在这种背景下，如果是在4000美元到8000美元这个区间，我们把它叫做效率驱动型，就是说不是投资就能够挣钱，还要节约土地、节约资本、节约劳动力才能够挣钱，要精打细算。这是什么？这叫效率驱动。中国现在典型的处于效率驱动，我们正好处于是4000和8000美元之间。

什么叫效率驱动？最典型的就是富士康。我们生产一个手机，189美元一部苹果手机，分到富士康的利润只有6.5美元，就是劳动密集型的装配。那么它要靠管理，靠对物料严密的管控，对效率严密的计算，才能挣到微薄的利润，每一部手机只挣百分之六七个点，这叫管理驱动，全世界没有其他公司能做到，富士康管理着200万人，200万人什么概念？相当于欧洲一个中等国家全国的产业工人，它的GDP接近10万亿，接近中国GDP总量的20%，可以说富可敌国，但是它控制的技术是很低端的，它是“超低空飞行”。美国人自己是做不到的，美国人的劳工薪酬太贵了，它做不到，它就让富士康代工。所以最近这样的“超低空飞行”也出现问题了，富士康也把一些零件外包出去，比如把充电器，我们现在苹果手机的充电器很容易坏，就是你给承包商的价格太低了，经常打电话，一年通常要用坏三个以上苹果手机的充电器，那就是因为外包的质量太差，给承包商的钱太少了，质量没法保证。

这些要靠什么？靠管理驱动、效率驱动的经济阶段，靠这种血汗工厂，残酷的管理。像富士康的工人，他是在流水线工作的，每一个工人在电路板上点焊，每一个人都点一个点，平均一个工人一天要点4000次，劳动强度多大。所以这就是用很强的管理驱动的经济阶段，处于价值链低端的阶段。

到了美国这些国家，欧洲这些国家，它要靠什么？它不能靠要素，也不能靠管理，靠什么？靠创新驱动。没有创新它就不消费。如果没有苹果，美国的经济更加糟糕。美国人房子也有了，汽车也有了，家用电器也有了，好莱坞的娱乐片也看够了，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大学都上完了，人类社会能涉及的消费层次他全部摸到了，如果你不创新他就不再消费了。但是一般的人不可能上好几次大学，除非有收藏癖，否则一个人也不可能买买几十辆车，也不可能说买好多房子，所以美国人的消费趋于饱和，只有创新才能点燃新的消费。所以世上本没有苹果，乔布斯把电子学和艺术学混合在一起，创造出一种平台，有很好玩的软件，可以社交、转账、娱乐，有好多花样。创新驱动了美国的消费，没有创新就没有消费，不发明一个新的东西就不消费，这就是我们所处的驱动经济的阶段是不一样的。

所以我们现在正好处于效率驱动的阶段，处于上中等收入阶段。我们国家所经历的路程跟别的国家差别太大了，大到什么程度？我们讲五化融合：工业化、城市化、信息化、国际化、市场化，五化并存，高度浓缩在五十年内完成，这个过程西方国家平均需要400年，英国人当时搞工业化搞了七十年，美国人搞工业化搞了五十年，像日本、韩国也要搞三十年，台湾地区搞了二十七年，香港搞了十九年，越大的国家工业化所需要的时间越长。那么，再搞什么城市化、信息化，又要搞三、五十年，完成整个历程平均需要400年，而我们统统浓缩在这五十年里。从1978年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再到2030年前后，我们要把这些事情全部做完。

所以我们都是非常幸福的，我们所经历了全人类数代人所未经历的精华，哪有这么多工业化、信息化、城市化、国际化、市场化一起做，没有。所以我们这个社会，我们每个人所承受的压力都是巨大的，调整都是剧烈的，变化才是常态。我们的政策有时候赶不上变化，趋势变化得太快，这是我们当前中国所面临的整个格局，也是前所未有的格局。

那么大家就在想，中国有没有别的道路可以选择？关于道路选择问题，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走资本主义道路呢？我们在最后最晚进行工业化，因此而获得了一个好处，叫后发优势，我们可以广泛应用全人类的智慧成果。我们进口成套的设备，从1978年到2013年，平均的年增长率为47%，什么概念？我们GDP才增长7%、8%，好的年头是9%，我们进口成套设备增长47%，什么意思？中国企业大量引进生产线，一次引进就是三条五条，其中两条投入生产，其他的拆了模仿，迅速地掌握当代的生产工艺。我们中国人不喜欢创造，喜欢模仿，喜欢改造，把生产线的洋码子改成我们中文控制的软件，这就是极大的运用了全人类的智慧成果。

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我们国家的GDP增长速度最快，在人类历史上都没有出现过。第二名的是美国，大概是从1945年到1957年，十二、三年的时间持续增长百分之十几。但是到了1957年、1958年以后，美国经济开始下挫，到了1971年就开始崩溃，出现了美国银行危机，美元与黄金脱钩，1971年8月15日是美国经济在战后的第一次大衰退，在战前有一次衰退是1929年到1933年。反观我们这次的增长，到现在还没有结束，是全人类历史上没有出现过的奇迹。因为我们的人口众多，我们把工业化放在后面，最大限度地运用了当代人类社会最先进的技术，极大提高了效率，人类积累了三、四百年的技术，在这最近的三、五十年被我们使用，我们直接用上了最有效率的生产技术，这是我们前所未有的机遇，这种历史和惯性还会往下走下去。

关于中国的经济增长，我们今天要讨论三个阶段，就是短期、中期、长期的趋势。我先说长期的趋势。我们要完成工业化需要五十年，大致在2030年前后可以完成，如果顺利的话，2020年就可以完成。2020年离现在大概还有6年时间，按照平均年化增长率7.2%的增长速度，我们在2020年的时候GDP总量超越美国，这是一次伟大的回归。在1820年的时候，中国的GDP是全球第一名，后来我们被英国超过了。在1920年的时候，英国被美国超过了。在2020年的时候，时间跨越200年，我们的总量回到全球第一。但是我们的人均还不行。在2020年的时候，我们的人均大概也就是接近12540美元，刚好跨入高收入阶段，从中等收入跨入高收入阶段，就在这6年时间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按照现在的这个惯性运行就可以了。这是我们看的长期趋势，这是一次伟大的转折点，总量在200年以后重新回到全球第一。我们在1820年的时候，中国的GDP总量占了全球36%，现在美国都没有超过，美国最厉害是在1991年的时候，它的GDP总量占到了全球的32%，现在大概是27%、28%左右，它在历史上最高点还没有达到我们的最高点。当然我们那个时候的高点是农耕文明，我们领土很大，你想想满清政府的领土多大，我们是靠什么多？靠人口多、猪、牛、羊、稻谷、小麦、高粱，靠农产品的绝对数占据了全球第一名，就是我们的量很大，但是质不行。英国占据全球的第一名靠什么？靠它的工业体系，靠它的纺织厂、造船厂、蒸汽机。

所以，从长远来看，中国经济增长没有问题。中国一定会把工业化进行到底。换句话说，如果中国开足马力，全世界老百姓可以休息。因为技术水平已经到了，中国现在的产能只利用了61%，什么意思？比如说我们举重能举起100公斤，我们现在只用了61公斤。美国、欧洲先后出现次贷危机和欧债危机，美国和欧洲的产能利用率是80%。如果让我们用尽全力，全世界工人都可以去海边歇着。但是这也不成立，为什么？这又违反了人类的工作伦理，你在海边歇着，我凭什么给你发工资？你总得干点活，找个理由给你发工资，政府不敢给不干活的人也发钱，那这个社会就乱套了，你必须要找个理由才能给你发钱。其实美国现在完全不用劳动，它所需要的所有商品，中国全部能够制造，它就印钞票向我们买就行了。但是美国不行，它要这样的话，它的整个社会就崩溃了。如果一个国家靠印钞票来生存的话，这个国家很容易就被击垮了，它没有技术含量，比如说利比亚，它就是靠石油换来美元，来买中国生产的消费品，连衣服、鞋子都不会生产，更不用说照相机和汽车。所以一打就垮，这叫资源的诅咒。什么意思？你拥有资源，不一定是好事，也会变成一个诅咒，因为你拥有资源就会削弱这个民族的能力。

从长期的历史趋势来看，我们把工业化进行到底是很有条件的。把工业化进行到底，关键看生产者和消费者的比例。什么意思？我们14亿人口里面有多少人从事生产，多少人专门从事消费，我们把专门消费的人称为消费者，把从事生产也同时消费的人统一称为生产者，比如说我们在座的，包括我在内，我们是在职的劳动者，我们都被统计为生产者，虽然我们自己也是消费者。我们在经济学上统计消费者的时候，有时候会只统计纯粹的消费者。在这个社会上，纯粹的消费者只有老人和孩子，老人已经退休了，孩子还没有成长为劳动力。中国是10：4，14亿人，10亿劳动者，10亿生产者，4亿老人和孩子。化简以后就是5：2，也就是每七个人当中有五个人处于劳动年龄，两个处于要被抚养的。全球任何一个工业化国家都曾经出现过生产者大于消费者的比例，所以为什么我们觉得我们这个国家到处是生产过剩，因为我们到处都是生产者。假定我们的比例反过来，五个是消费者，两个是生产者，我们的东西就不够用了，就生产不足了，再加上我们的机器、信息技术灌入到工业体系，极大的提高了效率，所以我们的劳动力是很富裕的。

我们现在中国的人口正是处于壮年期，但是也存在老龄化的倾向。我们大概从2009年开始，人口就开始老龄化了，老龄化的比例是什么？就是老年人的比重超过7.2%，超过7%大概就算老龄化了，我们现在是9%左右，但是总体上我们的人口是壮年化。

中期有没有问题呢？也没有问题。中期我们看到美国的趋势，美国预计2014年上半年GDP增长率是3.1%，但是最近的数据显示，美国达不到3.1%，只能达到2.1%，所以美国人也很着急，美国不能如期复苏。那么，美国不能如期复苏对于我们是什么压力，对于我们是什么状态？现在中国的状态是80%的生产是为外国人准备的，是外向型经济。当我们的客户出现问题，我们的客户是谁？美国和欧洲，我们的日子不好过。所以我们的危机是被人传染过来的。中国政府现在怎么办？现在希望用投资拉动经济，等待欧美经济复苏。一句话概括中国政府的策略，用投资拉动经济，等待欧美复苏。

短期趋势我们确实不太好，但是中期我预计，美国即便是上半年不复苏，到了下半年，美国经济肯定复苏。美国经济复苏以后，影响中国大概要滞后18到20个月，就是美国经济复苏，美国人增加了消费需求，对中国下订单，中国形成生产，再用船运过去，大概要18到20个月，也就是大约要到2016年的“五一”前后中国经济能够走出低谷，进入一个新的增长周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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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于不同的经济阶段，驱动经济的力量是不一样的。

晚上赶材料，周六还要加班，领导晚上10点就要，惨惨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