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年3月27日至4月3日,我对通江扶贫开发进行了专题调查。先后到了平溪镇碧山村、聂家坝村,诺水河镇宝光山村,文胜乡文溪口村,沙溪镇大城村,洪口镇永安坝村,什字乡田坝村,新文乡土墙坪村,空山乡五福村,泥溪乡后湾村,钟凤乡苏家坪村,春载乡竹子坎村等11个乡镇13村。4个晚上在李家坡、大城村等地与农户或乡村干部座谈。走访了儿童福利院、背篼公寓、农巴车公司、山霸王公司、罗村茶业公司,以及金苗粉业有限公司等民营企业。4月2日晚,参加了县长主持的扶贫专题座谈会,听取了县委、县政府领导和县级相关部门领导的情况介绍。关于通江的扶贫成效经验,我撰写了《通江老区扶贫开发情况调查》、《对通江县帮助贫困农户增收的调查》。《通江调查札记》以时间先后为序,着重介绍通江的贫困现状,并提出相应的对策建议。 3月27日 上午在南江参加县上的座谈会,午饭后直接到通江。进入通江境内,就去了平溪镇碧山村五社。看了几户香菇生产户,接着在平溪镇碧山食用菌专业合作社社长家里座谈。社长叫徐永朝,今年36岁。墙壁上挂着他与原省委周永康书记的合影,还有许多获奖证书。据他介绍:合作社是’02年3月成立的。在这之前,有许多农户种的香菇卖不出去,损失有些惨。专业合作社成立后,香菇实行生产、加工、销售一条龙,降低了成本,提升了技术,增加了收入。 接着,我们走访了平溪镇聂家坝村的移民新街。今年36岁的叶化全给我们谈起移民搬迁,一说一个笑。据他介绍:移民新街有33户搬迁户,他们都是聂家坝村二社三社和六社的;政府用扶贫资金每户补助两万匹砖(二角一匹),2000元的水泥板,还帮助办理建房手续。叶化全’84年入伍,’89年转业回乡。他家有6口人,父母、妻子和两个孩子。他原住6社(何家沟),离移民新街有30来里路。’00年搬迁时他家是6社最好的户之一。目前,叶化全的父母还住在山上6间土木结构的瓦房里。他现在的新房一楼一底4间,修房时,除政府扶贫资金补助外,自己出了4万来元。在移民新街上,他自己有半亩地种蔬菜。妻子在外打工,自己养了6头猪、一头牛,外有一台四轮拖拉机跑运输。 4点15分,我和市扶贫办党组成员纪检专员杨儒科、县扶贫办主任阎仕璠、副主任冯明,以及诺水河镇党委书记史学生和镇长李思川,还有潮水办事处的朱副书记,我们一行6人向诺水河镇宝光山村出发。为使夜间好走路,镇上新买了4把电筒带上。朱副书记约30来岁,走在我们前头带路。爬了几座大山,他就不见了踪影。一时没了向导,我们就把路走错了,多爬了半座山、又下了半座山。我开玩笑叫他朱“时进”(与时俱进)。又爬了几座山,到了宝光山村3社(李家坡)。这时,天已黑尽,每个人都汗流浃背、喘着粗气。 何友松是我们走访的第一户。全家4口人,他今年61岁,妻子袁树芳59岁,26岁和20岁的两个儿子都在山西、福建打工去了。我们在他家吃晚餐,吃的是面条和烧土豆,镇上的同志付了他家30元钱。何友松告诉我们从他家到我们出发的河边有十四五里山路。两位老人很热情,但明显看得出年纪大手脚不麻利。他家住的是木板瓦房但破烂不堪,有电灯但光线暗淡,记笔记时阎仕璠主任给我照电筒。我问何友松:口粮够吃不,他说基本够,是退耕还林补助。还问他身上有好多现钱,他翻衣袋来给我们看,一分钱没有。他还沉重地说,背了一大砣外债。我问多少?他算了一下说,“6000多元,都是信用社贷款和扶贫贷款。”问到贷款用途,他满脸愁云地说,“抵交税费了。”我们请他把凭据出示我们看一看,他去屋子里找了一阵子,回来对我们说,“原来的找不到了,有一张今年还利息的。”我接过看:No:0081860,2004年3月24日,转贷本金3210元,起息日期2003年8月3日,123天,付利息87.35元。他无可奈何地说“这3000多元的转贷本金缴税费给镇财政所了,还多转了400多元,至今还没有退我。”不言而喻:贫困农民背上了沉重的历史债务。 打着电筒,我们又来到张志礼家。这家的住房也是木板瓦房,屋子灰溜溜的,有的柱子朽了、有的斜了,靠绑牚撑着、打牮拨正。我们原以为房子是旧社会修造的,张志礼说,“不是。是从备木料到’73年修房时有十几年,房子都又修了30来年了。”张志礼家有6口人,耳聋和左眼烧伤的儿子张许到新疆打工去了,家里有62岁的张志礼和他59岁的妻子朱以蕈、患痴呆症的儿媳、8岁的孙女张学芳和6岁的孙儿。我们问张大爷,张学芳为啥没读书?他说,“去年上半年还读幼儿班,下半年没钱读了。过年时,这娃(张学芳)扭着她爹(张许)要读书。她爹说年过后去打工挣钱,让她读。这样,她爹打工去了,还没带分文回来。”我问小女孩,“想读书吗?”她把双手紧紧地靠在她爷爷、奶奶肩上,双眼红红的,怯生生地没说话,不停地点头。这家人不仅家徒四壁、一贫如洗,负债也重。张志礼回忆说,“税费最重的是’98年,人平360多元,当年没养猪,也缴了40多元的猪头税费。缴不起,就贷扶贫款来缴。4000多元的扶贫款全部缴纳税费给了乡财政所。前年(’02年)3月4日,又叫我在信用社贷500元补交税费。”这里又是农户欠银行部门的款。要离开张大爷家时,史书记拿出100元钱,一边递给张大爷,一边说,“这钱是镇上的包扶干部×××捐赠给你家买猪喂的”,并再三嘱咐他“一定要用于买猪喂!”张大爷站起来接过钱,木然地回答:是、是、是。从张志礼家出来,我们打着电筒拄着木棍,从另一条陡峭的山间小路回到公路边,正好11点。坐了一刻钟的车,才到达潮水办事处(相当于乡)住宿地。下山的路上,大家边走边聊。谈到今晚走访的愁云惨雾的两户农户,每人都唏嘘不已。谈到农民负担时,我说我有个印象,就是’02年省委办公厅发了一个通报,其中谈到通江农民因负担重,自杀身亡1人。同行的同志说:有这事。死者是三合乡尖山子村一社的农民,叫熊玲,32岁。’02年11月下旬,尖山子村支部、村委会组织人员追收村民历年所欠税费。熊玲家没钱交税费,追收人员强行将她家的电视机和VCD抱走折抵税费,熊玲的公公回家后骂熊玲没用,熊玲想不通,服磷化铝自杀身亡。当时的陈思隆县长和相关人员均受到了行政处分。谈到这件事,大家都很痛心,一条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只因为欠税费。夜间与县扶贫办的领导探讨贫困现状等,谈到近三点钟。 3月28日 早饭刚过,就遇到诺水河镇人大副主任杨楚佑。老杨对这一带情况很熟悉,他对我们说,“你们昨晚去的宝光山村,中间是我们这条大河、这条公路;河、路两边直到高山顶上,都是一个村,喊得应可一天走不完呦。这个村的李家坡、李家营、李家湾最贫困了,像你们昨晚去的何友松、张志礼这样的户,在全村84户中就有30多户。”老杨也是个有心人,拍摄了许多贫困户住房、衣着破烂的照片。我们翻看了一大摞,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老杨还是个热心人,他给我们讲述了一件事:前些年,我拍了许多反映宝光山村贫穷的照片。成都一位大老板见了,要我写一个贫困方面的材料,由他出资20多万元给这个村建一所小学。我把这件事给县委宣传部的领导汇报了,但是,领导担心露穷影响通江形象便没同意。由成都老板捐款办校的事就这样搁浅泡汤了。提起这事,老杨抱憾不已!我们向他印证张志礼反映的不养猪也交猪头税费的情况,老杨说,有这事。那是’98年,年初政府叫农户养猪,宣传龙头企业包扶持、包技术、包收购,把计划下到各家各户,要求猪出栏时必须交龙头企业。实情是扶持没有,技术也没包,年终没养猪的户再贫穷,也得交40多元的猪头税费。旁边一个叫刘桂兰的中年农妇(诺水河镇狮子口村二社人)接过老杨的话茬说,当时就是这样的,我家养不起猪,也缴了40多元的税费。临走时,老杨说,“要感谢这一届党中央、国务院税费改革,要不然农民更穷更苦!” 中午,在县城用午餐,遇到成都有线电台的三位记者,他们到通江为5月上海“全球扶贫大会”拍摄三分钟的专题片断,反映农民自力更生修路。电视台的一位记者听说我们还要上空山乡,就给我们讲述了发生在前几年的一件事。大意是空山乡有户人家有4个人,3个儿子和他的母亲。3个儿子都因为穷,三十好几了都找不到媳妇,大儿子按捺不住就把他的母亲奸污了。事发后,儿子被判了15年徒刑,至今仍在服刑。他的母亲和两个光棍弟弟目前还在贫困中挣扎。我说当真么?通江在座的同志都说有这事。 中午饭后,我们立即坐车去川陕革命根据地红军烈士陵园(王坪烈士墓)。途经文胜乡政府,我突然叫停车,去看一下乡政府。乡长程荣度在办公室,也是他的宿室接待了我们。这个乡是穷乡,全乡8个村都是省定重点贫困村。程乡长抚髀长叹:报告打了几回,没批准,至今一个村都还没有启动。从乡政府出来的小街上正好遇到几十个背背篼的农民,数了一下共29人。一打听原来他们就是乡政府驻地村文溪口村6社的。 他们中有个叫李元弟的老人,今年66岁。他的老伴叫王绍英64岁,双脚在’63年被牛顶伤致残了,不能行走,只能爬动。有时晚上疼得大叫,搅扰得邻居也睡不好觉。他家还有两人,一个在山西打工被砸断了双脚的弱智儿子,另一个23岁也是弱智的儿子。他一家4口,就靠李大爷一人种田过活。三亩承包田的收成,风调雨顺、正常年景能够度日。我问李大爷身上有多少现钱,他两眼木呆地望着我们,隔了一会儿才羞涩地翻了翻衣袋,身上不仅分文没有,“还欠电费50多元呢!”其他人异口同声地说,电价“太贵了,用不起!前年每户缴130元农网改造,改网后电价是一元七角一度,比农网改造前还贵了几倍。”我们问老人去年全家缴多少税费,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265元,钱是借来缴的。”问到前几年的,他又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愁眉紧锁地说“前年是400多元,也是借来缴的,再以前的,记不起来了”。在场的人都说,他的税费是借来钱缴的;他家住房也很破烂,不挡风雨。老人又接着吃重无奈地说,“前段时间,卖了三只鸡买了一头小猪仔。家里还养有4只鸡,其它的什么也没了。”问他有无外债,老人神色忧郁地说“六几年在信用社贷款500元买返销粮、买猪儿喂,到目前本利加罚息已到9000多元(社长说3000多元),历年欠税费还有4000多元。”这个社的社长叫李益江,从土地承包到户时就担任社长,至今20多年了。他说,“我们6社32户、137人,像他(李元弟)这样贫病交加、赤贫如洗的户就有4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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