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问都是长在地下的,零零碎碎地在深处埋着,被厚厚的卵石包裹着,散落在砾石的缝隙或嵌在岩石的中间,需要不断地刨挖、翻找、打磨,才见到些许光亮,要不断地积聚、整理,才有一点收益。 所以做学问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没有唾手可得到的,从没有听到谁在半道捡了一堆学问。泡在歌厅、品着咖啡也很难得到大学问,尤其是得到真学问。做学问要受一些苦、耐一些寂寞、有时还要冒点危险、少不了还得凭着一股韧劲,真的学问才能一点一点掘出来。1 b2 E! P% \% F6 b
做学问是件苦事。蔡尚思三十年代去南京国学图书馆读书,他买了一部该馆的《图书总目》,选好书目一部一部地往下读,三餐咸菜稀饭,每日读书在16小时以上,积累的思想史资料达数百万字。同样是研究史学的赵俪生却把自己关在家里受苦,他回忆自己做学问的经历时说:抗战时在一中学教书,每周32小时课,每天晚上妻、女睡下后,给灯碗里添满油,多加一根捻子,在捕鼠机上夹上油饼子的碎块,约莫给婴儿把过二遍尿、老鼠夹打到第三只老鼠的时候,天光快亮了,蒙头睡一会儿,急忙去赶早晨的升旗。5 U8 R, u9 F$ @: {/ n6 |
做学问也是一件寂寞事。侯外庐在法国翻译《资本论》,居巴黎三年,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除图书馆外几乎足不出户,旅法三年没有去过罗浮宫、凡尔赛等地方,虽然窗外不远就是埃菲尔铁塔,但旅居三年居然无暇登临。9 z M: q+ L1 b/ l9 {! b
做学问有时也是一件危险的事。哲学教授严北溟幼年丧父,寄人蓠下生活,嗜读书但买不起灯油,正巧隔壁有一赌局,他每晚拎一小板凳过去读书。一晚赌局发生殴斗,战成一片,唯独他浑然不觉,直到有人从他身上踩过去才醒过神来。还有陈桥驿,研究《水经注》,积累数千张卡片和十几本笔记。文革中数千张卡片先被查抄,造反派又限令五天内交出十几本笔记,陈桥驿白天被强制劳动,晚上组织全家,用黑布把灯罩上,借着昏暗灯光,自己和妻子、两个女儿、14岁的大儿子分册抄录,11岁的小儿子屋前屋后放风,五天时间,全家人冒着极大危险硬是留下了一个几十万字的笔记底本。
3 a$ ?7 e: k; l& v8 { 做学问也是一件“倔”事,必得有一番韧劲。美学家施昌东,55年大学还没毕业就被当作“胡风分子”逮捕入狱,关押了一年多;57年被划为右派,强制改造;摘帽时间不长文革开始,被再次打入牛棚,关押了近十年。刚刚平反,76年2月在医院里查出了胃癌,医生结论是只有三个月生命。施昌东从未屈服过,从没有放弃研究工作,道道关隘一一挺过来,最后居然连癌也战胜了。$ O8 k) [: E4 a, Q `3 h8 o2 |
现在教授、专家、学者满天飞,搞学问的人多了但有学问人的却少了,学问被世俗化、轻贱化、功利化,许多人想扮成有学问的人却不愿去下功夫做学问,不愿吃苦也熬不得寂寞,少了对学问的敬畏、热情和专注,很多人都在混学问、哄学问,想绕过艰辛、寂寞、困苦和挫折这些必经的途径,企图找寻一条一蹴而就的捷径。所以学界很热闹学人很多,但假学问多,真学问少,花样学问多,实在学问少,学问被当成晋阶功利的工具。当汽车和洋房成为生活质量主要指数的时候,真正下苦功夫做学问的人就少了,学问的故事也就少了。
7 I, T9 X j& E1 R5 o 一个普通人,设若受得了上面的几番苦,想来有一些学问也不是难事。如果戴了顶“专业”帽子一心一意想搞学问,不妨受些苦,忍得些孤单,实在一些,认真一些,象文中几位学人那样做事,这样做出的学问,才是真学问、大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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