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叫我文客,也有人叫我枪 手,大多数人叫我笔杆子,或是秘书。我是啥,我自己知道。我闲不住,又无其他本事,打小偷看j书,看久了,就放开胆子写些东西,算是皮毛。语文课交作文,老师拣出来,做范文,当同学面念,我脸红,可心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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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虚荣心膨胀,接下来,不知好歹,操练起散文小说,甚至鼓捣大部头的长篇。内行的好心人告诉我,急躁不行,走不稳就想跑,必须从头慢慢来。什么是头?他告诉我,去读书,要读,就读国内外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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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H$ o0 |# D) x: n 一段时间之后,我自以为精通了,又重新去写,结果文词美丽了,变成了学生腔和奶油小生。好心的人和刊物编辑干脆对我直说,读了书也不妥,另一半还要行万里路。我知道,这一半相当难做,因为要熬时间和岁月,经历与坎坷不到,这一半就难以达到,时辰不到,就不要幻想成佛。后来我开始注意,我三十岁之前都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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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时在生产队做保管员,我在仓库门前小黑板写通知:请不要往高粱中掺沙子喂马和驴。队长指着黑板问字是谁写的?我以为写错了,结果队长把我介绍给大队支书,支书又把我推荐给大队学校当了民办教师。一次校长温和地启发我,他交办我给学校写的年终总结他非常满意,但存在问题写的过于细腻,上小队要土粮喂学校兔子的事,不能说,这是共性,哪个学校都发生过,应该写些学校经费不足,教学质量有待于提高之类的话。这以后,我记住如何写缺点和问题。+ @. [5 t) _ q2 B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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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社把我调上去,做广播站的播音员和编采。站里给我配一辆旧永久牌自行车,是线路工人淘汰的那辆。我吹着口哨,高兴地穿梭在玉米和大豆的田垄之间,每次听到屯头杨树尖大喇叭播出我采写的稿件,我就晕得不知东南西北。一天,公社宣传委员拉着铁青的脸找到我,指责说,《某某大队一日造肥百米》的消息播出,为什么事先不给他把关?我辩解,听说你在家拉肚子,就直接播了。他冲我发火:你不知道临近公社的大队日造肥已经突破一千米了吗,某某大队是县里的标杆,怎么还会停留在一百米,真是胡闹。我急了,怎么会呢?那天我在场,亲自用皮尺丈量的,九十米多一些,加上正在路途的三车,才刚勉强凑足一百米。他骂我,你懂还是不懂?当天人拉、马拉、牛拉、猪拉、鸡拉、没归拢的,算在一起,何止是一千米?我说,那也算数?他说,算数!第二天,又重播了一遍,将日造肥数字改成了一千一百米。, t3 W0 b2 A6 E6 Q D& Y
( O( Q" p! n8 g. r 返城后分配塑料厂当工人,夜里厂长到吹膜车间查岗,班长和其他三个兄弟趴在凳子上睡觉,我倚在挤出机旁边写诗,不知道厂长什么时候绕到我背后,趴我耳朵轻轻说一句,冷却槽里的水冒漾了,吓得我扔掉纸笔赶忙去关水闸门。第二天厂长把我叫到他办公室,问我,你会写东西?我浑身冒冷汗,厂长笑了,说,明天上厂部政工股报到,给我写材料。我不知道是喜还是忧,出了门,我异常兴奋,不管什么原因,反正逃离了车间打夜班。一天厂长把我喊到他办公室,叫我赶紧写一份《聚乙烯型材试制成功的请款报告》,我睁大眼睛望着厂长,这怎么可能?我就在吹膜车间,主任带我们没黑没白干半年,不知道是模具毛病,还是热阻丝有问题?挤出的管材,不是瘪就是透气,后来干脆放弃了。我小心对厂长说,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就?厂长瞪我一眼,说,让你写你就写,不写回车间打夜班去!我转身回到办公室,按厂长的意思,老老实实坐下来写报告。( _1 ]$ N. W"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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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被调到经委当秘书,点灯熬夜给主任写的讲话稿遭到枪毙,主任有些恼火,批评我是死脑瓜骨,不入门,问我知道什么是三五六句吗,我说不知道,领导掰起手指头教我:比方,一个统筹,两个中心,三个突出,四个到位。我说,这我会,领导笑了,就这么写。从此,我写的讲话稿,领导篇篇满意,还逢人就夸我,小刘有才,是一个大秀才。单位的同事当面都说我才气大,以后是当官的料,背后也有人说,这小子真能吹。0 v/ ^, i: A0 l; y% ~+ a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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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以后,我忽忽悠悠成了县里颇有知名度的笔杆子。有些单位开始物色我,挖我,动员我到他们那去。最后我选择了现在的单位,这个单位让许多人羡慕,身着兵式服装,腰挎小材夜思。因为这事,原单位的领导大发脾气,说我放着官道不走,瞎了前程,早晚会后悔。我以为到此告别了秘书的溜光大道,彻底安心坐下来学点儿专业,没想到,上班第一天,检察长对我说:调你到这来,是让你写材料,不是让你来办案的,办案的人不缺。. T5 j3 X& t# l
4 z6 X5 s* I2 t$ V1 l* p$ a 十年之后,新来一个检察长,说,看你岁数大了,下业务科室办案吧,检察院是业务机关,以后提拔干部不懂业务怎么行?我眼泪汪汪,感谢这位可怜我的检察长。作者:刘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