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瑞卿同志是新中国第一任公安部长,人民公安工作的奠基人。从1949至1959整整十年间,他在公安部长的岗位上,呕心沥血,担当起“国家安危系于一半”的重任,赢得了全国公安人员的爱戴和怀念。+ B+ E% v3 J; C9 X) q( z4 f/ ^" y
正在这段时期,我担任了他的政治秘书,“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对我思想上的教诲,工作上的指导,作风上的熏陶,使我终身获益,难以忘怀。 V6 K' g* p, B7 t f% G% q
: U* @3 t' ~' ?4 C, M
一、 由来, n3 K1 E* }5 O, x# }0 D' m7 Y8 q
我是怎样当上罗瑞卿部长政治秘书的呢?说来话长。
/ T2 o( F9 y9 h% c) _ 新中国建立之初,解放战争胜利结束。但是全国还有大批残余的土匪、特务、恶霸、反动党团骨干、反动会道门头子,他们不甘心失败,在全国城乡到处进行疯狂破坏活动。许多紧急情况,许多亟待解决的新问题,以文件电报电话各种形式,涌向新建立起来的公安部,摆到罗瑞卿部长的面前。他要了解情况,研究问题,提出对策,向中央、国务院(当时是政务院)请示报告,向各地公安机关下达指示。加之罗瑞卿受命公安部长的同时,还被任命为中央人民政府政务委员,中央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委员,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政治法律委员会委员(不久担任副主任),兼任北京市公安局局长,后来公安部队成立,又担任司令员兼政委。管的事多,会议也多。当然这十年中,罗瑞卿不管兼职再多,他始终坚持公安部长的岗位,主要抓的还是公安工作。但是,光是公安部的工作,就够他忙碌的了。
3 m1 T! ~4 x8 p+ z4 }3 {/ D 罗瑞卿是一位伟人,一位强人。他身高力壮,精力过人,思想敏锐,办起事来雷厉风行,四川腔的普通话,讲起来过捷清楚,跟他办事的机构,要赶上他的节奏是很不容易的。幸好公安部在成立之初,从五湖四海调来的人员组成的机构,还是很强的。为部长办公提供直接服务的办公厅,主任徐子荣,副主任刘复之、李国章也是很得力的(我开始担任办公厅研究室副主任、秘书处长,后担任办公厅副主任)。开头第一年,罗瑞卿虽然公务繁忙,对办事机构的配合还是比较满意的。可是随着斗争的开展,特别是中央“双十指示”(1950年10月10日)在全国发动大规模的镇压反革命运动后,公安部的工作就越来越紧张了,每天收到各地公安机关报来的文件电报也越来越多。而罗瑞卿部长办事又十分认真,重要的文章一定要亲自看,亲自批,亲自检查办理效果。文电少还好办,他从不积压。文电多了,他看都看不过来,更批不及,即使日以继夜,还是积压成堆。他要求办公厅帮他先看,研究清楚,附上处理意见,供他批阅时参考。办公厅为此,在调研室按地区分组,专人看各地来的文电,重要的,办公厅主任、副主任看后送阅。尽管这样做了,还是赶不上形势的发展和部长的要求,为此挨过罗部长几次批评。正在这个时候,罗部长在送阅的一份文件上又亲笔写了较长的也是份量很重的批示:
" j m8 e1 w5 K+ B/ } 王仲方同志转徐、刘、李:你们三位办公厅主任一位秘书处长,这样的事自己不动手,随便交给一位秘书,办了以后,你们又不严加审查修改,不管要得不要得,就一下推给我,实际上是你们指挥我办,好像你们是首长,我是你们的办公厅主任或者秘书一样。我对于这件事是不满意的。请你们以后不能再这样。我之所以要这样严格批评你们一次,是因为类似这样的情形,实在不止一次了,有好多次了,我早就提批评了。' u ` q3 d/ ~7 } t
徐子荣、刘复之、李国章和我看到这个批示,有些紧张。我们的工作虽然尽力做,还是不免有疏漏,惹得罗部长着急了。怎么办?只好一面向部长检讨,一面想改进的途径。镇反运动发动后,来自中央和各地的文电确实很多,要求答复又很急。办公厅几位主任,加上秘书处长,把收到的要处理的文电看一遍,提出处理意见,送到部长那里,部长看了指示回来,再按他的指示起草答复的文电,又再送部长审核批发,程序多,费时间,而这样的程序又是必要的少不了的。怎么改进才好呢?在一次研究小会上,徐子荣半开玩笑地说,我们办公厅派一位“大使”到罗部长身边帮助他处理文电可能会好一些。可是谁来当这位“大使”呢?老实说,不论谁去当罗部长秘书,特别是帮他处理众多文电的秘书,可真有些害怕。罗部长给人印象是非常严肃,不苟言笑,见事快,抓得紧,要求严,马虎一点就会受批评。挨批评倒不要紧,误了事就要紧了。物色来物色去,总找不到适当人选,而工作的压力,对罗部长,对办公厅都是与日俱增,不容等待。
; B* }% R+ E2 I/ o8 } 在此时刻,我考虑再三,给罗部长写了一封信,建议他增设一位政治秘书在他身边,协助处理重要文电。我提出担任这个工作的最佳人选是刘复之同志。刘熟悉公安业务,政治水平高,文字能力强,罗又很了解刘。刘能出来,一定会帮助部长大大提高文电处理的效率。考虑到办公厅任务重,万一刘不能脱身,一时又找不到更适合的人,怎么办?我自告奋勇地提出,如果部长和办公厅同意,我愿意先来试着做做看,不行,再换更适合的人。罗看到这封信,放在案头,告诉秘书他有时间约我谈。过了不久,徐子荣主任找我,说罗部长提出,需要配备一位政治秘书,要调我去他身边工作。征求我的意见。徐子荣同志说这个工作很重要,又是一件“重活”,要我好好考虑。我想既然已经自告奋勇,也就义不容辞了。于是抱着勉为其难试试看的心情,我担任了罗瑞卿部长的政治秘书。这就是事情的由来。5 N# G t {8 t; A' W5 h
# N4 R" s1 H4 W
二、考 验
6 {, q2 Q$ [! E. w8 F6 b 1951年1月,我到南池子缎库胡同里1号罗部长宿舍向他报到。这是一个大院,已有几位秘书在办公。从19兵团过来的傅国桢同志仍然管罗的生活。刘洁泉同志管随身上下班保管文件。梁思萃、佟静伙两位同志分别联系公安部业务局,金信同志联系北京市公安局,修环同志联系公安部队和一办。我的任务是协助罗部长看办公厅和各业务局送部门阅批的文件,情况不明或问题未说清楚的,先查明情况,提出拟处理的意见,送罗部长审示,再按批示,起草答复文电稿,部长审阅签字后速同原件送办公厅和业务局办理。不需草拟答复的,即将罗部长批示原件退给送阅单位;按照罗部长的要求,协助办公厅起草向中央的综合报告,参与起草全国公安会议的报告、决议稿,以及罗部长外出考察时起草考察报告;承担起草罗部长在人民日报及其他报纸、杂志发表的公开文章;有时陪罗部长步行或乘电车去北京市几个派出所,了解民情及派出所工作情况。我是几个秘书的头,但是每位秘书都直接对部长负责,不需经过我。只有(她)们需要时,或者部长批给我办的,我才过问。我同部长住在一个大院,但我从不过问部长的生活起居,自有管生活的秘书负责。摆在我面前的这些任务,有些是我做过的,有些事我没有做过,也不知道自己能否胜任。十年前(1941年)在延安,我刚20岁,毛主席给我们几个青年题字:“肯学肯干,又是革命的,必定是有益的,必定是有前途的。”我就是抱着肯学肯干的态度,第一次来到罗部长的身边。
- B) z( B4 x& c 罗部长在我向他报到时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来的正好,党中央、毛主席要派他到南方几个省、市去直接考察镇压反革命运动发动的情况和问题,及时报告中央。因为这次镇反运动是在中央、毛主席亲自领导(毛主席在随后的第三次全国公安会议决议中写的是“密切指导”)下进行的,中央、毛主席十分注意各地运动开展的情况。罗部长要我很快组织一个小的班子跟同他出去考察。我同有关方面商量,这个小班子有北京市公安局的狄飞(侦察处长,后来是市局副局长)、武创辰(治安处长,后来是市局副局长),公安部的姚特(政保局处长、后为一局副局长)、徐民愠(人事局处长、考察公安领导班子情况),还有郭佩珍(警卫局处长,负责保卫罗部长的安全)。大家都是建国后第一次到南方考察,又是跟随罗部长出去,情绪高涨,兴奋得很。因为是中央交办的任务,铁道部长滕代远亲自批准挂了一节公务车,一节软卧车。沿铁路线,在武汉、长沙、广州、南昌、杭州、上海、无锡、南京停留,考察了湖北、湖南、广东、广西(派负责同志去到广州汇报)、江西、浙江、上海、苏南、江苏九个省、区、市,以及7个省会所在城市的镇反运动情况。多数地区的省委、区党委、市委贯彻中央“双十指示”是坚决的,党委书记亲自挂帅,全党动员,全民动员,镇压了一批罪大恶极的反革命分子,群众热烈拥护,取得了好的经验。个别地方有些小手小脚,运动开展得不快,群众仍在埋怨他们“宽大无边”。
4 y- H1 ^6 U2 s' ]; } 这次考察活动,才使我体会到徐子荣同志说的“重活”的意思。罗部长本来办事就非常认真,对中央、毛主席交待的任务,极为重视。责任在心,奋不顾身,一定做到好上加好,百分之百的完成任务。所以这一路上,一下火车,就开会传达中央、毛主席的指示,听取当地党委、公安负责同志的汇报,阅读他们的调查总结,研究他们的问题和经验,发表他对当地工作的评价,肯定他们好的经验。上了火车,一边走一边同随行的同志讨论考察得到的情况和问题,听大家发表的意见,我则一边听,一边记下可以用的材料,构思考察报告的框架。按罗部长的要求,考察报告不能等回到北京再写,必须及时报告中央、毛主席。于是离开一个地方,就立即在火车上起草报告,经罗部长审阅修改完稿,到了下一个地方,下了火车即刻交给当地党委由机要部门发到中央。一站接一站,罗部长不休息,我们也休息不了。这样紧张的节奏,一直到考察结束回了北京才告一段落。幸好这次考察圆满完成了任务,受到了中央、毛主席的多次表扬。沿途写的几个考察报告,中央、毛主席一收到就看,看后立即加批转发全国各地党委、公安机关,肯定报告正确,要各地重视。有的考察报告,如罗瑞卿部长关于几个城市镇反及公安工作问题的考察报告,3月20日发出,3月23日毛主席就亲笔批转给各中央局、省市自治区党委、大中城市市委及所属公安部门,指出中央认为这个报告是正确的,请你们即当作中央的意见予以执行。罗部长对这次南方之行的成绩当然也是满意的。虽然这些考察报告都是他听取和融合各地反映产生的意见,我只是根据 他的交待整理出来,发送前他又仔细阅改才定稿,但是有人帮助他做点基本的打底子的工作,使他稍微省点力,他还是高兴的。经过这次重要的考验,他似乎认可了我这个政治秘书,我也觉得受到一次大的学习和锻炼。文字上虽然有提高,重要的是直接地、亲身地体会到了一个共产党员对党和毛主席的无限忠诚,对工作的高度责任心,也体会到罗部长的精明强干,他的思想水平令人敬佩。
4 _: M' X l( Z) ^" g" c 2 h5 U- N# t; J7 S, y! G/ s2 t
三、风 险
% I8 W% c. k5 i 罗部长为人开朗、豁达,对人严而不厉,批评尖锐而不伤人。但是他对人对事要求极为严格,考虑成熟决心已下的事,遇到干扰反应强烈。其严肃的表情,紧张的气氛,份量很重的语言,简直叫人窒息。所以给罗部长当秘书,一般情况下是风平浪静的。但不是没有风险的,我就遇到一次风险。
, Q" m9 G/ `) ]) m B4 N 1952年“三反运动”,公安部打出一条“大老虎”叫宋德贵,原是公安部办公厅的行政处长,转业的红军干部。因为基建倒卖木材贪污受贿,情节严重被判处死刑,经国务院批准,开公审大会执行。公布大会前一天是星期天,大家经过紧张工作好多天之后,都在休息。这天天朗气清,罗瑞卿准备同家人一起带孩子去游公园,汽车停在院子里,孩子们在车傍等候上车。正在这个时候,我接到公安部一位同志的电话,说他翻阅宋德贵档案,此人在红军东征时负过伤有战功,意思是判他死刑是否考虑到这一点。这个电话使我非常作难,已经决定即将执行的事,是不该随便反映的,可是人命关天,不反映也是不应该的。于是冒着很大风险去见罗部长,他这时从楼上下来,准备带孩子去公园,他自己也稍微放松一下。见到我来找,一定有什么事,我就把刚才接的电话报告给他。罗部长立刻明白是什么意思,脸色一下变得极其严肃,简直冷若冰霜,返身上楼,并告诉我立刻通知公安部党组的同志来开会。我没有想到会有这种场面,赶快去打电话,因为是星期天早晨,有的同志还在睡觉就被我叫醒起来。罗部长正严肃地等待着,气氛颇有些紧张,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坐定之后,罗部说明天要开公审大会,枪毙宋德贵,党组同志还什么意见?大家莫明其妙,说这个问题党组讨论多次,一致同意作了决定,已经批准的,怎么又提了出来?罗部长这时候说,现在人有动摇,所以请大家来讨论。大家很奇怪,谁有动摇?这时打电话来的同志也在座,他没有出来说明,我只好硬着头皮说明有人反映说从档案上看到宋德贵有战功,但没有说是谁反映的。罗部长这时冲着我说,立过功怎么样?刘青山、张子善的功劳比宋德贵小吗?而且我们研究过宋德贵的历史,其罪处死,不能宽恕。党组同志都表示不应该有动摇,于是罗部长宣布散会。大家在下楼时都责怪我,你怎么这个时候反映这种意见呀!此时此刻我真是无地自容。这场风波是我引起的,干扰了党组的决定,干扰了罗部长的决心,又影响了大家的休息。我这个乱子捅得不小,看来我这个政治秘书要“砸锅”了。
9 h6 i; ~! ^ W) h5 r1 p 第二天在中山公园音乐堂,公审宋德贵的大会开得很成功。又过了两天,罗部长同我在院子里散步。他批评我缺少政治经验,对各种反映缺乏判断力。枪毙宋德贵是党组集体研究、法院按照法律判处死刑,又经国务院批准,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还会听那种反映呢?那天对你的批评可能过严了些,你有什么想法呢?我说这件事对我震动很大,我不该听这样的反映,更不该没有仔细想一想就去向您反映,干扰了您,干扰党组,我应该检讨,接受教训。可是我又想过,如果今后再遇到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我自己又不能判断该不该反映的 ,我想还是要向您反映。反映不对,挨顿批评,再严厉也不要紧。万一该反映我没有反映造成损失,就成了大错了。不知道我的这个想法对不对?罗部长沉思了一会儿说,你讲的也有道理,重要的是今后要多读点书,加强锻炼,使自己成熟起来。人就是在处理各种复杂的事情上逐步成熟起来的。看来罗部长是谅解我了,而我也更理解他了。这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
* d- E+ I" q( Y: W( G
. u F, c+ T& t# p* A四、小 结
( B B9 |6 R- B8 x9 M/ ?) z& X 给罗瑞卿部长当了十年秘书,这对我是一次重要的学习和锻炼。十年间,我和罗部长经常在一起,工作上的接触,思想上的交流是很密切的。但是我和他很少在一起谈心,也从来没有单独和他一起照像。我觉得自己比较深的了解了他,罗部长也比较深的了解了我,了解了我的长处和短处。比如他看到我在文字工作上有长处有长进,甚至有点名气时,就提醒我防止“快而不深,华而不实”。我很尊敬他,他也信任我,在长期相处中,我们之间存在着一种师生、同志、朋友的友谊,这种友谊是极其珍贵的。不论我们在不在一起工作,不论他当了多大的官或者被罢了官,不论发生过“文化大革命”那样的磨难(我在“文革”中,因为曾经当过罗的政治秘书,被林彪亲自点名关押了六年之久)。甚至不论他在世去世,这段友谊是永远难以忘却的。$ p; z3 a7 I9 u' `2 @6 D! M
& f% Q0 x% T- D: e5 w# ~( Z. 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