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爱国主义的由来及异变
“爱国主义”(patriotism)作为一个完整词语产生于16世纪的欧洲,源于拉丁语中的“祖国”(patria),patria的词源是拉丁语中的“父亲”(pater),而pater的词源又在古希腊语之中。以雅典为代表的古希腊城邦由于比较好地解决了公民权利和义务问题,向心力加大,离心力缩小,公民身系城邦、心系城邦,以保卫城邦为己任,视城邦荣辱得失高于个人荣辱得失,产生了爱国主义精神。希腊人的爱国主义精神在希波战争中一再表现出来,不仅时人称道,即使后人研究这段历史时,亦无不赞叹爱国主义与民主政治同消共长的事实。
当“爱国主义”这个词16世纪第一次出现在英语中时,“爱国者”(patriot)不过是“同胞”(compatriot)的意思:一个与他生活在或来自于同一个国家的人。随着工业革命及其引起的大规模社会转型,“爱国主义”的意义明显得到了扩展,对国家的风俗和传统的热爱、对国家历史的自豪感以及为国家福祉奉献等等都已经被纳入其中。到了19世纪,随着民族主义的兴起,爱国主义失去了原来的含义,遮蔽于民族主义的扩张语境,被资产阶级巧妙利用,服务于资本主义、帝国主义的对外侵略。
尽管如此,爱国主义与民族主义的区别仍很明显。爱国主义允许一个人热爱自己祖国的同时,也允许其他人热爱他们的祖国,并不试图让他人放弃对自己的祖国的热爱。与此相对,民族主义者并不能宽容他人对其民族与祖国的忠诚,认为世界只有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是最优越的,那就是民族主义者自己的民族国家。爱国主义倾向于选择和平,“如果我们真正相信所有人生而平等、拥有不可剥夺的权利,则我们在道德上就必须思考,爱国主义概念要求我们与世界其他部分如何相处、为他们做些什么。”在祖国介入战争时,选择和平并不一定意味着叛国或者不爱国。事实上,所有爱国主义者都可以从和平中获益,和平是导致长期安全与繁荣的唯一选择。由于情感色彩和排他性质,民族主义则具有强烈的暴力冲突倾向。著名诗人泰戈尔指出,冲突和征服的精神是西方民族主义的根源和核心。
据历史学家迈内克(Meinecke)回忆,20世纪30年代贝克(Beck)将军曾对他评论希特勒:“这个家伙根本就没有祖国。”[4]这一评论有助于弄清纳粹政治的“虚无性疯狂”和普通政治的“人类性关怀”的差异:普通政治努力维持世界局势,尽力为国家和公民提供安全和繁荣,是爱国主义的;而纳粹政治极力挑战现实国际格局,竭力煽动国民的排他、灭他情绪,是民族主义的。
二、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对爱国主义的阐释
1.爱国主义必须摆脱资产阶级民族主义干扰
马克思指出,资产阶级在爱国主义的幌子下利用“民族”或“民族主义”来欺骗民众,其实“资产阶级的沙文主义只不过是一种虚假的装饰,它给资产阶级的种种无理要求罩上一件民族的外衣。沙文主义是借助常备军来延续国际斗争的手段,是用挑拨本国的生产者反对另一国生产者弟兄的办法以压服本国生产者的手段,是防止工人阶级的国际合作的手段,而这种合作是工人阶级解放的首要条件”。对于资产阶级民族主义对爱国主义的误导,马克思提醒无产阶级:“国际力求团结,而不是分裂。它反对关于民族的口号,因为这个口号的目的是各族人民的分离,暴君们往往利用这个口号来散播偏见和仇恨;拉丁族和条顿族之间的竞争造成了最近这次毁灭性的战争,拿破仑和俾斯麦都同样利用了它。”
2.爱国主义必须服从无产阶级解放目标
马克思、恩格斯指出:“有人责备共产党人,说什么他们要废除祖国,废除民族。工人没有祖国,决不能剥夺他们原来没有的东西。既然无产阶级首先必须取得政治统治,上升为民族的阶级,确立为民族,所以它本身暂时还是民族的,不过这完全不是资产阶级所理解的那个意思。随着资产阶级的发展,随着贸易自由和世界市场的确立,随着工业生产以及与之相适应的生活条件的一致化,各国人民之间的民族孤立性和对立性日益消逝下去。无产阶级的统治将更加快它们的消逝。联合的努力,至少是各文明国家的联合的努力,是无产阶级获得解放的首要条件之一。”
在《法兰西内战初稿》中马克思提出:“工人阶级的政府首先是为拯救法国,使它免于统治阶级强加于它的毁灭和腐化所必需的;夺去这些阶级(已经丧失了治理法国能力的阶级)的政权是拯救民族的必要条件。但是,这里也说得很明白:工人阶级的政府只有致力于工人阶级自身的解放才能拯救法国,完成民族事业,因为工人阶级解放的条件同时也就是法国复兴的条件。”
列宁说:“承认保卫祖国,就是承认战争的合理性和正义性。从什么观点出发来看这种合理性和正义性呢?只有从社会主义无产阶级及其争取自己解放的观点出发;其他的观点,我们是不承认的,如果是剥削者阶级为了巩固自己的阶级统治而进行战争,这就是罪恶的战争,在这种战争中采取‘护国主义’就是卑鄙行为,就是背叛社会主义。如果是已经战胜本国资产阶级的无产阶级为了巩固和发展社会主义而进行战争,那么这种战争就是合理的和‘神圣的’……当我们是被压迫阶级的代表时,我们不曾轻率地对待过帝国主义战争中保卫祖国的问题,我们从原则上否认了这种保卫。当我们已成为开始组织社会主义的统治阶级的代表时,我们就要求一切人严肃地对待国防。”
3.必须坚持爱国主义与国际主义的统一
1845-1846年间马克思与恩格斯在《费尔巴哈》一书中指出:“大工业通过普遍的竞争迫使所有个人的全部精力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它首次开创了世界历史,因为它使每个文明国家以及这些国家中的每一个人的需要的满足都依赖于整个世界,因为它消灭了各国以往自然形成的闭关自守的状态。”“大工业到处造成了社会各阶级间相同的关系,从而消灭了各民族的特殊性。”立足世界历史消灭民族性的大趋势,恩格斯在1890年6月5日致保·恩斯特的信中写道:“关于爱国主义者一词的使用,关于你们自称为唯一‘真正的’爱国主义者,这些我不想谈了。这个词的涵义片面——或者说词义含糊,依情况而定——所以我从来不敢把这一称号加于自己。我对非德国人讲话时是一个德国人,正像我对德国人讲话时又纯粹是一个国际主义者一样。”
列宁认为:“谁想为无产阶级服务,谁就应当联合各民族工人,不屈不挠地同‘自己的’和别人的资产阶级民族主义作斗争。谁拥护民族文化的口号,谁就只能与民族主义市侩为伍,而不能与马克思主义者为伍。” “要成为一个自由的和独立自主的、民主的、共和的、足以自豪的国家,按照平等这一人道的原则,而不是按照败坏伟大民族声誉的农奴制特权的原则对待邻国。”列宁在《民族和殖民地问题提纲》中认为:“无产阶级的国际主义,第一,要求一个国家的无产阶级斗争的利益服从全世界范围的无产阶级斗争的利益;第二,要求正在战胜资产阶级的民族,有能力有决心为推翻国际资本而承担最大的民族牺牲。”
列宁强调:“我们马克思主义者只能期望自觉的无产阶级先锋队懂得下面这个真理:为了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最高利益,我们承担而且应该承担最大的民族牺牲。非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家以及不像无产阶级那样在长期罢工斗争和革命斗争中经历过严格锻炼的广大劳动群众,既不可能坚信这一革命就要到来,也不可能为这一革命无条件献身。在他们看来,我们的策略至多不过是幻想、狂热和冒险,是沉醉于指望其他国家也发生革命这种不切实际的、乌托邦式的、毫无根据的想法,而为此牺牲亿万人民显而易见的现实的利益。”[14]他讽刺小资产阶级由于自己的经济地位,似乎“比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更加爱国”。
三、爱国主义是中华民族精神的核心
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精辟论述,启发当代中国既要旗帜鲜明地弘扬爱国主义,又要把爱国主义的现实追求与人类文明的长远发展结合在一起;既要用爱国主义凝聚中国人民一心一意谋发展,又要在发展中谋求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既要吸收、借鉴资本主义的有益成果,又要超越资本主义的狭隘局限。
全球化时代弘扬爱国主义十分必要。对隐藏于全球化进程的霸权逻辑,美国著名学者弗里德曼曾有一段精彩的露骨表白:“在全球化体系中,美国是唯一的和居于统治地位的超级大国,所有其他国家都在不同程度上从属于它……我们不是老虎。全球化才是老虎。但我们最会骑老虎,而且我们正在对其他所有的人说,要么骑上来,要么滚开。我们之所以最会骑老虎,是因为我们把它从虎崽子养大成老虎……全球化的脸明显是美国人的脸。它有着米老鼠的耳朵,吃麦当劳快餐,喝可口可乐或百事可乐,用国际商业机器公司或苹果公司生产的电脑。”全球化进程中,美国和西方国家为了维护狭隘的国家利益,不遗余力地对中国进行价值观的渗透。美国中央情报局针对中国制定的《十条诫令》声称,美国要“尽量用物质来引诱和败坏他们(中国)的青年,鼓励他们蔑视、鄙视、进一步公开反对他们原来接受的思想教育,特别是共产主义教条。替他们制造对色情的兴趣和机会,进而鼓励他们进行性的滥交。让他们不以肤浅、虚荣为羞耻。一定要毁掉他们强调过的刻苦耐劳精神”,“利用所有的资源,甚至举手投足,一言一笑,都足以破坏他们的价值。我们要利用一切来毁灭他们的道德人心。摧毁他们的自尊自信的钥匙,就是尽量打击他们刻苦耐劳的精神。”[15]
对潜伏于全球化进程的霸权逻辑及“和平演变”阴谋,我们决不可掉以轻心,必须高举爱国主义的旗帜、凝聚中国人民坚定不移地反对。忽略这一点,抽象地吹捧世界主义、超现实地鼓吹世界公民,既误国误民,也有害于世界和平与发展。但同时,我们必须承认全球化毕竟是马克思、恩格斯所阐述的“世界历史”的现代版,蕴含着人类文明的共性趋势,孕育着消灭一切狭隘性(包括资产阶级狭隘性)的物质基础和社会条件。这为我们立足全球化,既发展本国又坚持合作共赢,既谋求国家复兴又坚持和平发展道路,提供了唯物史观的深刻启迪。爱国主义内含的特殊性与普遍性、历时性与共时性、民族性与世界性的辩证统一,以及这种统一折射的历史唯物主义眼光,使爱国主义理所当然地成为中华民族精神的核心。党的十六大报告指出:“在五千多年的发展中,中华民族形成了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团结统一、爱好和平、勤劳勇敢、自强不息的伟大民族精神。”这是对中华民族精神的准确概括,因为“天下主义”旨趣的中华民族精神超越于狭隘的民族主义,悠久于近代的爱国主义。“爱国主义”一词尽管产生于近代欧洲,但心系天下、追求大同、崇尚合和、关注民生的中华民族精神,及其内含的爱国主义思想渊源流长,可以为建立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提供一种有益的认知图式。
( 上海党史与党建 2011年 第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