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挤下压”“条块割裂”导致县官多“黑脸”
上面千条线,到下一根针。当前我国正进入社会转型期和矛盾凸显期,群众的利益诉求越来越多,中央的要求越来越高,各种压力集中到县市一级。然而,在解决社会矛盾和民生问题时,往往是“上面请客,县里埋单”。有些民生政策没有考虑到县级的实际承受能力,此时“县官”就成了“上挤下压”的“黑脸”。
湖南衡东县县长程少平分析上级惠民政策与基层实际“打架”的现象,他说:“以种粮补贴为例,本来应发给种粮的农民,以保护种粮积极性,但是上面一方面规定直接把补贴转到农户的存折上,实际上不管种不种粮都可以得到补贴;另一方面又规定,凡是连片5亩以上撂荒的要追究行政责任。在两相挤压下,我们县乡两级只能再拿1000多万元,请人对撂荒地代耕代种。还有新农合,上面规定了参保率,又规定严格杜绝政府为个人代交,但是对特别贫困的人群或全家外出打工的怎么办呢?县里只能私下里变通。”
在民生问题上,“部门打架”更是让县一级莫衷一是。河南省一位县委书记讲了一件“荒唐”的事:针对一个大型水利工程移民用地,上级水利部门强调要特事特办,可以先占后批。但是占地后,土地监察部门认为是违规占地。官司打到省政府,最终的结论是“属于违规占地,但不追究责任”。
他感慨地说:“现在县一级被收走的部门越来越多,被一票否决的却越来越多,不少惠民的事,看得着够不着!”
如今,惠民政策资金部门化、惠民部门设置重叠化让“县官”们很头疼。比如中央的各类惠农资金不少,但是分解到国土、农业、林业等部门的十几个项目中,无法形成合力,以解决地方最突出的农业问题。再比如,同是医疗保险,新农合归卫生部门,城镇医保归社保部门;同是计划生育,各个乡镇既设立中心卫生院归口卫生局,也有计生服务站归口计生委。
“条块割裂严重制约县一级的积极性。”程少平说,“事权无法统一,财权各归各线,人事无法做主,一旦工作细节没处理好、沟通不到位,县官往往落得‘上面不认可,百姓不理解’的尴尬结果。”
县域经济必将告别“唯GDP”时代
山西省省级贫困县蒲县历时两年建起一座总投资超亿元的文化中心,气派豪华、酷似“鸟巢”。因为这个县财政收入每年只有3亿多元,这一工程被指为劳民伤财的形象工程。
半月谈记者来到当地采访,大部分百姓认为,在县里还不是很富裕的情况下,首先考虑的民生工程应是扶贫、教育等。但县委书记乔建军却说:“这项工程是急群众之所急、想群众之所想的爱民工程,不是形象工程。文化宫外观形象很好,我们引以为自豪。”他特别强调,临汾市领导来参观,曾给予了高度评价。
同一件事情,为何群众与“县官”看法大相径庭呢?北京大学社会学教授夏学銮认为,贫困县修建豪华文化宫,是打着民生幌子搞的政绩工程。而一位中部省份的县委书记认为:“形象工程和政绩工程,虽发病在基层,但根子在上面。上级领导来县里考察,说的都是‘民生’,实际看的、表扬的都是工业园区、高楼、广场等GDP工程,一些并不符合科学发展的‘超前’增长也成为提拔官员的依据。而真正的民生比如给低收入人群上保险、完善农田水利设施等,上面却看不到。”
面子工程、形象工程为何屡禁不止?中央党校党建教研部主任王长江从“县官”提拔的角度进行了分析:“这与县乡干部的升迁机制有着很大关系。1名公务员从乡科级到县级,再到副省级,平均大概需要18个或明或暗的台阶,就算3年一个台阶,也要60年。而‘县官’恰恰手中有一定的权力,要拼命缩短这个过程,形象工程便产生了。”
“只有确立正确的考评体系,才能落实科学的政绩观。”刘朝瑞建议,应尽快从上到下,设立新的目标考核体系,比如要用具体可行的办法考核县域内人民幸福感强不强、劳动者的体面是否得到满足、人均收入增长是否和GDP增长同步、社会保障覆盖率等。只有这样,才能让一个县委书记真正思索经济社会的良性可持续发展。
中央在“十二五”规划建议中,没有提及有关GDP增速的量化要求。在采访中,不少县委书记注意到这一变化。他们欣喜地认为,这是中国经济社会转型的重大信号,意味着对每个地方政府的评价将从根本上转向“人民满意不满意”,中国政坛也将告别“唯GDP”时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