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时闲日莫张望,新春年夜充个量”。这是艰难时期贫困人家对鸡鸭鱼肉大快朵颐的尴尬与向往。我们这代人的童年和少年甚至半个青年时期,就是在这般尴尬与向往中度过的,一直跌跌撞撞到改革开放,日子才逐渐好转。 ; p5 y9 Q, k2 [2 l) w3 _, |
“莫张望”是真,说“充个量”是假。往事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2 m6 @$ ^5 ] y6 [' @6 y' J以前我们山区农家的年夜饭,基本上是三个荤菜唱主角:一碗油豆腐炆鸡,一碗熏得黄橙亮堂的猪头肉,一碗设法捕捉的野生活鱼。要是哪家能添上一碗红烧项颈肉就算得上丰盛。其余则是半锅炆猪头肉的高汤和剥剩的骨头再用来炆干笋、煮萝卜,分别满满一木端桶,要吃上十天半月,直至有些馊味。尽管年夜饭较平日多了几个花色品种,但全家人还是不能敞开肚皮大吃特吃,尽情享受美味佳肴的舒爽乐趣。
; q" \& n4 n3 E0 v* r“自己吃了沤屎坑,别人吃了出名声”。淳朴的山里人家杀过年猪留下的心、肝、肠、舌头、耳朵……和少量野味经盐腌烟熏后,自家人一律不会乱吃,全部用于正月里接待客人。长辈们那挂在嘴边“常将有日思无日,莫把无时当有时”的古训时常在耳边响起,耳提面命醍醐灌顶,每每令我们沮丧得欲夹又止,只有那些胆大任性的顽皮孩童才会横一块竖一块地毫无顾忌。
+ o- c( W) z4 w! V2 {) ?; m有些地方的年节习俗更令人啼笑皆非。春节期间,走亲访友、迎来送往是必不可少的礼仪。好热情、爱面子、穷大方的主人除薄酒佳酿海饮浅酌外,还会给每位客人煮上一碗滚烫的面条,然后视客人多少,每碗内藏一二个圆圆的整蛋,上面堆一二块厚重的腊肉,香甜诱人。可是,蛋和肉是用来装门面的,只能看不能吃。动筷子之前,客人要将它们一一夹出来,东家用于下次待客。时间一长,蛋会变色,肉会变味。人们便干脆蛋不剥壳肉炆半熟,从初一到十五,管整个新春佳节。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在某乡政府挂职锻炼,去一位乡干部家做客时就曾亲历这种礼遇。 4 p( C& a! r% O- v1 \
无论吃好吃歹,一家人团圆过年的确是最幸福的时光。可是,总有些人反而要无奈地往外面奔。小时候的大年三十,每年都有如此难忘的场景:“叮叮当,叮叮当,叮当叮当叮叮当……”一块梯形小铁板刀铲,一柄烟斗似的小铁锤,既是响器,又是工具,敲打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换桂花糖的一头挑着藤篓,一头挑着圆形糖桶和方形糖盘,走村串户。每当听到这亲切又熟悉的声音,小孩子们迅速将新拔下的湿鸡毛,刚剖开的鸡内金,还有早已积攒好的旧胶鞋底、甲鱼壳、空牙膏瓶……一一搜集起来换糖吃。还有那“咚咚”作响的拨浪鼓,货郎担着针头线脑、发夹纽扣……林林总总的生活小件,拾遗补缺,深受老老少少村妇们的青睐。年关时分仍在他乡疲于奔走的,还有那些接二连三逃荒要饭的乞丐。粮仓空空如也自己都饥肠辘辘的乡亲们,对年关时上门的乞讨者头痛不已;而我们则眼瞪瞪地望着母亲大方地盛满一大碗饭或舀上半小碗米,友好地递给叫花子们。当时,年幼的我时常纳闷,这些人啥时和家人团圆吃年夜饭、晚上又睡到哪里去呢?真为他们担心! - j/ z5 ~, L: [+ h
五十步笑百步。其实自己当年的年三十又能好到哪儿去呢?除了有一餐热气腾腾的团圆饭吃外,艰辛的劳动须臾不离。长大一点后,连续几年的除夕,我们父子三人都是在深山密林中伐树、装窑、烧炭,直到家家户户噼噼啪啪的爆竹响近尾声,这时我们才差不多捎把柴火摸黑而回。大年初一仍穿件破棉袄上山烧窑,晚上在窑口烧火熬通宵,初三才能封窑。初四,生产队正式开工,男女劳力又得全员出动上工了。 5 F# x8 g+ w$ d- K* z+ N8 E0 S
“有钱冇钱,回家过年;有喫冇喫,过年回家”。又是一年春节,我们三兄弟又大包小包举家转移至乡下老家,热热闹闹地团聚在父亲母亲身边。父母准备了肥硕的鸡鸭、烟熏的猪头肉,还有各式腊味,我们兄弟也捎上了乡下没有的鲜活和果品。酒水更是丰盈,老冬酒、陈酒娘、白烧酒、红葡萄,更有各式饮品一应俱全。 ^1 f+ Z T/ u' m( I
一切都今非昔比了———既没有没完没了的繁重体力劳动,也没有欠账还钱烦人琐事,只是搞搞卫生、贴贴春联、烧饭做炊。我主动下到厨房操刀执勺掌铲,让劳累了大半生的父母亲舒舒服服轻轻松松指指点点。母亲说,“冬吃萝卜夏吃姜”,萝卜是小人参,面肉汤炆的萝卜又香又甜。父亲说,烟笋为粗纤维,又是绿色食品,炒一两盘,保证受欢迎。他们都说:“‘少吃多滋味,多吃坏肚皮’。样样不能多,荤素要搭配,餐餐吃新鲜的。” 9 O' X0 f5 E+ Q% {+ \* a5 e# X, M
此一时,彼一时。年夜饭的变化,不仅体现着家庭经济状况的变化,而且体现着人们思维观念的变化,更是体现着国家综合实力的变化。 2 n, h2 `2 _! N3 n' `- O# |3 M
有国才有家。衷心祝愿我们的幸福美好生活万年万年万万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