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德国行

深秋德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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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章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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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知道，德国最漂亮的季节是在什么时候。但我们知道，德国的深秋之行，不仅提供了视觉上的盛宴，还经历了心灵上的洗礼。

德国的深秋，深在何处？

甫抵德国，扑入我们眼帘的是，流金溢彩的红叶、黄叶，构成一幅幅色彩斑斓的秋意图。中国自古就有“山无红树不经秋”一说。其实，看草木黄落何必在山上呢？“榈庭多落叶，慨然知已秋”。在德国，不论是法兰克福的采耳步行街，还是波恩市郊的小镇，或是汉诺威珍妮豪绅花园，在飒飒秋风掠过，到处都是一抹抹彩霞，一簇簇火红，一层层娇黄。大街小巷，庭前院内，到处都是肆意散落的形态各异、颜色有别、深浅不一的落叶。从小受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我们从一叶知秋，秋赏红叶中去认知秋天，感悟秋天。我们一行多为生长在中国的南方，对于中国文人笔下秋天的枫叶流丹、云蒸霞蔚，尽显“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景色，缺少切身的体验。此行德国，置身深秋，我们辨别不出更多的树种，但像梧桐、枫树还是随处可见，使我们不觉中再三默咏与玩味描写秋景的诗词名句：“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只有一枝梧叶，不知多少秋声”；“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诚然，在中国南京的栖霞山、长沙的岳麓山、苏州的天平山均为观枫胜地。然而，在德国这种秋天特有的景致，却挨得生活很近。无需跋山涉水，出了家门便是，透过窗棂即见。秋意融融的韵味举目可见，秋风款款的步履触身可得。德国深秋的景色在浸润、拥抱你的同时，又使你不得不感叹，同是金黄、红火，远近高低各有不同，浓淡深浅亦有两样。再加上不时飘落的淅淅沥沥的秋雨，夹带着寒意，不由得使我们在微熏中渐渐地陶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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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人素以爱干净闻名。“街道洁净得邪性，你躺在马路上打滚，决不会沾上任何一点尘土……”这是季羡林大师追忆当年留德学习时的溢美之词，由此可以窥见德国对于环境、对于生存家园的用心呵护。然而，深秋德国行，当金黄、红火、墨绿的落叶洒满一地时，德国人却视而不见，并不急于去打扫、清除。当我们踏着松软的树叶发着细微的沙沙声响，一阵风起，卷起些许的叶子在风中轻飏，我们就不觉得德国的秋色是精美的，而是率性的、不事人工雕琢的自然朴素的美。就在那落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的路上，梧桐、枫树宽大的树叶筛落了一地的阳光，或是一对相互搀扶的老人，或是坐在手推车里的小孩在年轻妈妈的护送下，偶尔经过，安祥之中便透着一份暖暖的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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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过了德国几个城市，法兰克福、波恩、科隆、埃森、斯图加特、慕尼黑等，“德国之行，印象最深的不是哪一处的景点，而是在于德国没有城乡差别，农村和城市一样的富裕，农民和市民的文化修养一样高，每个人都对自己的国家充满了深深的自豪”。对此评价，我们深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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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巧，我们在北京飞往法兰克福的国航班机上，从报上读到一则新闻：说是中国经济今年持续走好，到年底国民生产总值有望达到23万亿人民币，届时将超过世界经济排名第3的德国。但对于一个只有8200多万人口的德国，人均GDP却是中国人的十几倍。作为世界经济强国，德国经济增长一直是一个谜。一个还在包扎流血伤口的德国，就已在迎接其飞跃发展的时代。从1949年到1999年的50年间，德国经济平均每年比英国高出了一个百分点，50年后德国已经远远超过了英国，而且坐上了欧洲的第一把交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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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国的所见所闻，已经很难想像，这是一个饱受战争摧残的国度，这是一个在废墟上重新建立起来的和谐家园。战争的伤口尽管愈合，但创伤的隐痛却长久地留在正义人们的记忆之中。在汉堡的市中心，我们目睹了一处二战时期被毁的圣尼古拉教堂，战火把这个曾经是德国第三大教堂无情摧毁，只剩下一座148米高的钟楼，屹立着。德国大多市政建筑毁于二战战火，又按原样重建，而留下的圣尼古拉教堂却不再修复，是让后人永远记住战争的罪恶。在教堂的废墟边上，塑有一个坐在地上似乎是在沉思、祈祷，抑或是在赎罪中的男人雕像。德国人对历史的反思和忏悔，就这样透过艺术作品豁达地表现出来了。德国人对历史问题向来是严肃的、真诚的，他们怀有愧对别人的心态，但又从不在别人面前低头。此外，矗立着一尊题为《地球的天使》的圆柱体塑像，柱上塑有无数双手，象征着努力摆脱战争和一切痛苦灾难的人们，渴望得到和平的强烈愿望。其六边形的雕塑基座下，有用德、法、英、中等文字铭刻的警句。其中中文是：“抓住我的手，我将引导你重新认清自我，返璞归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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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座被毁的教堂遗址，我们看到了德国人的反思。从东西德的统一，我们更感到德意志民族的成熟。众所周知，1990年10月3日，一堵象征分裂的柏林墙被拆除了。尽管执意保留下一段柏林墙以示纪念，但是，东西德历史的鸿沟一时恐难消弥。德国统一后，政府已经花费超过一千亿美元帮助东部地区发展经济，不仅如此，如今每一个德国公民每月都要从工资收入中，以税收方式来资助东部地区的发展。

随着我们对德国的了解愈深，一个疑问在心上一直挥之不去。都说“德国人是人类最为理性的民族”，为什么从一战到二战，会丧失理智？连诗人海涅都承认：德国人很“可怕”，一开口不是谈诗就是谈论哲学。以至于有人夸耀：“欧洲哲学史是用德语写成的”。善于慎密、理性思维的民族，骤然间变得如此疯狂？战后德国人最初将责任直接推给“希特勒”，将希特勒妖魔化，是推卸责任、证明德意志民族无辜的最好方式。后又将矛头对准纳粹党或极端右翼分子，认为他们才是战争狂，屠杀者。直到七十年代，德国人才逐渐承认，尽管有抵抗运动，尽管普通人并不能阻挡屠犹发生，然而整个民族仍然应该在希特勒上台的问题上承担责任。

任何民族要反思自身都是一件不易的事。尤其当它面对一段耻辱与羞愧的往事时，它往往会背上沉重的心理负担。然而与其漠视以至回避它，却不如正视并接受它来得更有价值。半个多世纪德国人的反思足以让我们释怀。没有勇气承担战争罪责，也就不会有今天重生的民族自豪。当德国战后总理勃兰特对着波兰华沙犹太人死难者纪念碑长跪不起时，跪下去的是勃兰特，站起来的是德意志。历史的沉重已不再只属于德国人，同样也包括我们中国人。科学发展、和谐发展、和平发展是人类共同的美好愿景。

深秋德国行，望着飘摇绛红色枫叶的扶疏枝头，听着风中簌簌落叶发出的声响，踏着金黄色铺就的通往童话世界的落英之路，我们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德国、富裕的德国，还有一个成熟的德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