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分行行长来我们县检查工作的时候,在所属的月下村结了一个贫困对子。那家丈夫原是捕鱼的,两年前出海时遭遇风暴翻船死了,留下母女两人。母亲没工作,女儿刚读四年级。市分行行长当场对身后跟随的我们说:“以后你们也得多关照点儿,三年内争取让她们脱贫。” 我连忙答应着,谁叫我们是连续三年的亏损行呢,很多事还得靠市行照顾着,我有胆儿得罪他吗? 过了一星期,那个叫刘桂花的女人来了。衣服穿得虽然式样过时,但看起来还清爽。刘桂花坐着叹了一会儿苦经。我想:她可能是来寻工作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说:“我们行里正缺一名清洁工,每月工资三百元,包吃住。”她连忙说:“那不行啊,我脚有关节炎。再说,我来这儿工作,女儿怎么办呢?”我想也是,一下子还真想不出办法来。 刘桂花开口了,“行长,您看这样行吗?我想承包村里的桔园,您帮我跟村长说说。” 这问题不大,那村长我认识。我打了个电话过去。村长在电话那头有点为难:“这……已有好几个村民想承包了,人家出的价钱比她高。她,她的条件不符合。” 我想早点解决这个问题,我在电话里施加了一点压力,他们村还欠着一笔贷款未还呢。村长答应了。 刘桂花听说成了,一下子站起来,隔着桌握住我的手,还摇了摇:“谢谢行长!”那眉眼、神情比第一次在村里看到时活泛多了。 第二年,刘桂花又来了,她说:“桔子丰收了,但卖价太低,一下子又卖不完,桔子眼看就要烂了,这样下去不仅要亏本,连家里那间破房子卖掉都不够还债。”说完,她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我最怕女人哭,我说:“好好好,你有多少桔子都拿来,我们买了。” 我想:行里很久没搞福利了,发些桔子消消职工的怨气。 刘桂花破涕为笑,临走留下一篮桔子。我看看,个大色鲜,挖了一瓣放在嘴里,很甜。想:这样的桔子还卖不出去,真是太可惜了。 我把办公室主任叫来,交待了一番,他拎起篮子答应着去了。 第二天下午,楼下有些吵,我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事?办公室主任上来了,苦着脸对我说:“职工们说行里怎么发这样的桔子给我们?他们宁愿不要搞这样的福利。” 我接过桔子,那桔子又瘦又小还有点干,尝了一瓣,哇!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五官顿时全皱到一块儿了。“怎么这么酸呢?”我捂着腮帮子问办公室主任。 他说:“刘桂花每斤出的价钱比市场还高出五毛。” 我很生气,这女人这么不守信用。“叫她把那些桔子拉回去。!”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我想到了市分行行长那副郑重的神态。 “你回来!”我叫住了正要出门的办公室主任,“唉,算了,就当我们扶贫吧。” 办公室主任嘟哝了一句:“我们也穷,谁来扶我们贫呢。” 我看看他,是啊,他说的不错,但又怎么样呢? 第三年,市分行行长下来了,我们又陪他去了月下村,来到了刘桂花家。刘桂花家还是那间低矮的有些破旧的房子。我想:我们资助她的钱足够让她收拾一下门面。里面黑黑的,传来了叽哩哗啦的麻将声。刘桂花看见我们来了,连忙站起来招呼我们入座。我一看,她穿着皮衣皮裤,头发也烫了,还焗成黄色。那模样打扮得就像个“三陪”小姐。她掏出手机给对方拨号:“阿毛,我家来贵客了,三缺一,你帮我来代一下。” 我偷偷观察了一下市分行行长的脸,他的脸色很难看,我的脸色也马上变得难看起来。村长看看我们的脸,一下子变得诚惶诚恐,但碍于后面电视台的摄像镜头,市分行行长还是微笑着把红信封给了刘桂花。 出了门,市分行行长粗着嗓子问:“咋回事?”我拿眼瞧村长。村长说:“说是想包桔园,其实是转包给别人了,自己从中拿了一笔钱。那小桔子是她从桔农中收购来的,翻倍了价给县里;又说找贷款想承包鱼塘,其实是帮她弟弟贷的款。她总跟人说市里县里的大官她都认识。” 市分行行长不说话了,我也不说话,我不敢问:明年,您还结不结这个对子呢?下次刘桂花来找我,我还接待不接待她呢?真的,我不敢问。 |
说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