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下班时间还不到,办公室里的人都已经走光了。林渊源翻译完一份资料,走出来倒开水的时候,才发觉整个大厅里已是静无人声。阳光照进来,把她的办公桌照得像洒了无数金箔似的。她打开窗户,把案头的文竹放到窗台上,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想:这些行色不一、穿着各异的人背后都有着一个丰富的人生,上演着各自或喜或悲的剧本。她又想到郑州星,想到他这么多年来还牢记着她喜欢的作家,而自己竟然拒绝去看望他,心里不由感到一丝歉疚。或许自己是个太传统的女性,或许她太在乎胡晓畅对她的拥有,或许她预感道郑州星喜欢自己,所以才错过了与他一叙的机会。 于是,她坐下来,打电话给郑州星。听到她的声音,郑州星充满感情地叫了一声:“渊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激动而又冲动。也许因为昨晚的那个梦?他想都十多年了,我一直想着她、爱着她,可是总找不到机会表白。 “你知道吗?每次去你所在的城市,我都会去看看你原来住过的房子。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最喜欢N市,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要把你带到你梦想的地方,在那里安个家。然后,再把你父母接过去……” 林渊源的心跳起来,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懵懂不知的少女,面对突如其来的爱情表白顿时不知所措。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你是我的初恋,这一生,不管我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忘记的。” 林渊源握着话筒的手颤抖起来,她气喘着低说了一句:“不要这么说。” 林渊源呆呆地站在电话机旁,不知道有多久了。她虽然隐隐约约感觉郑州星对自己的情感,但无论如何,她想不到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份量是如此至深。这么多年了,岁月是很容易磨平一切的,何况那不是朝夕相处的情感。 如果不是胡晓畅打电话来催,她可能还会呆在办公室里茫然不知所措。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胡晓畅问。“是不是单位里有事?” “没有,今天我赶着翻译完一份资料,所以晚了。”林渊源想,胡晓畅可能是出于关心,可她受不了自己在他面前必须做个玻璃人一样的透明。胡晓畅已经做好饭了,桌上的菜还冒着香喷喷的热气,可林渊源一点胃口也没有。胡晓畅盛好饭端到林渊源跟前,笑眯眯地说:“我猜,又想旧情人了吧?” 林渊源曾经跟胡晓畅说起过自己少女时单恋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孩。其实,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林渊源非常后悔跟胡晓畅说这件事。她觉得夫妻之间虽要坦诚,但有些事情其实不一定非说不可。 林渊源瞪了胡晓畅一眼,“啪”地扔下筷子站起来。胡晓畅知道自己说错了,他急忙去拉林渊源的手,可是林渊源使劲挣脱。胡晓畅抱住她:“渊源,对不起,是我说错了,我是无心的。” 以前,只要胡晓畅一认错,林渊源总会软下心来。可是,今天不知怎的,她就是不肯原谅胡晓畅。她不出声地使劲搡着胡晓畅的怀抱,可是胡晓畅死死抱住她。毕竟男人力气大,最后,她瘫软在胡晓畅的怀里,伤心地哭了。 这些日子,林渊源像患了相思病的少女无心做事。人坐在办公室,脑子里却回想着那天郑州星对她说的话;眼睛看着资料,眼前却老是晃着郑州星那张一见她就羞红的脸。她很奇怪电话里的郑州星与站在她面前的郑州星判若两人。在电话里,他口若悬河,言词敏捷,谈笑风生,她都快插不上嘴,而一旦面对她,却又是那么紧张和寡言少语。林渊源也是个不善言词的人,或许郑州星的这个缺点导致了当年林渊源对他的疏忽。 以前,郑州星给她写过很多信。结婚后,她把那些信都整理成一捆,放在一只箱子里。林渊源在重读这些信时,诧异自己以前竟然一点都没理会郑州星那些充满激情的信。其实有好几封信,郑州星的思念和爱慕已表露无遗了。可那时候,她一心都在她单恋的那个男孩身上,却忽视了他那一份炽热的情感。她回忆着与郑州星相处的点滴细节,觉得真是阴差阳错。这么多年来,她和郑州星处在一个单相思的怪圈里,他们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人,而如今,在绕了一个大圈后,他们终于又相遇在一起。 6 林渊源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到街上来逛了,每天除了办公室就是家;不是面对着同事那几张圆滑成熟、老于世故的脸,就是胡晓畅在厨房里系着布襕忙忙碌碌的身影。街上的少女和少妇,打扮得像花朵一般的姹紫嫣红。尽管是春寒料峭,却长裙曳地,或小袄紧身,个个都是那么的风姿绰约、漂亮动人。而她仍着一件白色的高领棒针衫,蓝色的牛仔裤。那件棒针衫是她前年去杭州开会时买的,牛仔裤更是好几年了。其实林渊源非常喜欢穿裙子,她觉得这样更具女人味。尽管在服装上她偏爱素色,但也正是这样的审美观使她具有了别的女人所没有的气质。胡晓畅常常说,你不用打扮回头率仍然很高,因为你与别的女人不同,这也正是我爱你的原因之一。她问他是什么?他笑着说保密,因为说了她会翘尾巴。 音乐店里传出“情人节快乐、快乐情人节”的歌声。林渊源想,原来今天是情人节呀,可惜今年的情人节细雨纷飞。她想起还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在情人节那天送玫瑰花给自己呢。胡晓畅除了在婚礼那天为了拍录像装模作样地送给她一打玫瑰花外,再也不肯给她送花。他竟然说:“送玫瑰花给自己妻子的人做作,爱要爱在心里,这种表面形式只有谈恋爱的小伙子才肯去做。” 以前,林渊源对于胡晓畅不肯送玫瑰花给自己有过一点点的小伤感外,渐渐也就淡忘了。但今天不知怎的,她迫切地希望有人送花给自己。这么多年了,她怀疑自己已经被平静的生活淘干净了激情,她的心已泛不起一点涟漪。她不愿回首,更不愿去想未来。可是,郑州星那天在电话里对她的表白让她整整一星期魂不守舍。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初恋的少女,对突如其来的爱情手忙脚乱、惊慌失措。 等林渊源回过神来,她已站在花店前,那些五颜六色的花让她的心充满了无限的柔情。她觉得生活并不是一杯白开水,那些鲜艳欲滴、蓬勃灿烂的花让她感到了生活的无限美好。她知道在这个城市是没人送花给自己的,郑州星在那么遥远的城市更加不会,即使在,他也不见得有勇气这样做。 这样想的时候,林渊源掏钱买了一枝玫瑰花,她怕别人看见,就把花藏在了包里。她当然不能拿回家,那样胡晓畅会胡乱猜想的。于是她去了办公室,人们都已经下班了。她关上门,给胡晓畅打了电话:“今天单位加班,我晚些回来。”胡晓畅说:“我等你啊。”“不要等,你自己先吃吧。”“我一定要等你回来,否则我一个人吃饭会没胃口的。”胡晓畅在电话里笑嘻嘻地说。林渊源就挂了电话。胡晓畅的好脾气无形中总给她一种压力。胡晓畅经常说,即使做一百年夫妻也是屈指可数的,所以最重要的是在一起开开心心。 其实,胡晓畅也发过一次脾气。那次他们也不知为何为了一件小事争论起来,胡晓畅的嗓门越来越大。林渊源突然不说话了,她吃惊地看着他,他们结婚这么多年来她还是头次看见他发这么大的火。于是她冲进房间,“砰”地锁上了门。儿时的那段痛苦回忆又浮现了出来。小时候她最怕母亲唠叨,父亲发火,这往往是他们“战争”的起源,这样的经历造成了她的神经质,而胡晓畅竟然用这么大的嗓门喊。后来这件事虽然平息了,但多多少少在林渊源的心中留下了一块“疙瘩”。有时他们亲热,林渊源会蓦然忆起胡晓畅发怒时的模样,她就一下子没了情绪,搞得胡晓畅莫名其妙。 玫瑰花在林渊源手里泛着幽幽的香气,她把脸贴在上面,突然一阵感伤,泪慢慢地滑落下来。她觉得自己是不配做胡晓畅的妻子也不配做任何人的妻子,她是如此地缺乏安全感,害怕付出,只因为害怕失去的会更多。她脆弱、自怜、忧郁和神经质。 她想起有一次胡晓畅对她说:“渊源,我知道你爱我不如我爱你,你为我做的不如我为你做的。但是,我还是永远爱你。”回想起这些话,林渊源的心不由地涌上一股暖流,她想:不管怎样,自己应该好好珍惜这份感情。 她把玫瑰花夹在书本中间,然后锁在了抽屉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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