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会议即将开始,我和几位瘾君子们拼命地把最后一口烟雾填入体内后,一个个精神抖擞地步入会场。座位原本空闲着,这会儿突然间拥挤的密不透风。在潮水般的鼓掌声中,县长着一身整洁的西装革履上台入座。 县长作报告从来都不短,除了念稿子还要插题外话,这显然是领导水平的一种体现。 会场内气氛起先不错,台上县长慷慨激昂,台下听者肃穆庄重。后来的不安气氛是慢慢酝酿的,毕竟长时间呆在一个地方会有许多念头和想法产生。这不,有人反反复复把腿伸来伸去,有人东张西望窈窈私语,更有人捂着嘴让哈欠缓缓吐在脸上。最要命的是我,喉咙不知怎地突然痒了起来,我习惯地用手摸烟,却摸到自己正受煎熬的喉管。会场纪律严明,严禁吸烟。我看见零星地有人欠着身匆匆走出门去,然后又匆忙地折回来带回一口烟味与笑容。我不敢起身离座,最近人事要调动,我可不想在这众人瞩目中出一丁点差错。台上台下距离不近,却连眨一下眼都看得清清楚楚。 “该鼓掌了吧?”有人轻声问我。 “应该快了吧。”我边说边伸出手去。 我惊讶地发现除了自己,这会儿其它桌上的手也在跃跃欲试。我捉摸着,大家是否都热切地期盼着县长能说上一句“同志们……”。 我感觉自己手心的力量明显受到台上的影响,在台上其他领导反复用手揣摩茶杯的时候,我用右手狠狠地抱紧了左拳头,我还不停地把双手交替互搓,直搓的手心手背白了变红,红了又褪成白。后来我像许多人一样玩起了手掌,我把左右五指不停地分开又拼拢,拼拢做的速度远比分开要快,那是因为生怕鼓掌时来不及。我时不时地判断报告的语言,以便把握鼓掌的最佳时机,我能听到前后在议论:该鼓掌吧,那是“结束”的代名词。 最后的鼓掌是突然发生的,我在第一时间把自己的掌声恰当好处地融入到了大家高昂的激情中去。鼓完掌,我浑身遍布着解脱的快感。刚出门,我忙不迭地掏出一根烟来点上,那时成了我上午最美妙的时光。 下午 我早早地来到会场,发现自己还是迟了。下午开电视电话会议,参加会议的对象和上午是不一样的,全是单位和部门的一把手。通知说会议很重要,省里主要领导要出来讲话。 电视电话会议室很小,只容得下几十个人。我一下子找不到落座的位置,只得就近沿着墙壁拣了把钢椅坐了。 县领导到的很准时,步入会场时我们全体起立鼓掌。县长笑着说,少搞形式,赶快听省领导讲话吧。 大家于是齐刷刷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整齐划一地从提包里取出笔记本,把会议的内容、时间、地点等认真仔细地记好。 省里领导的讲话比县长上午简洁的多,基本上是照着稿子念的,或许正规的场合都是这模样。大家心里很高兴,至少能算出会议长短的大概,倒是县长不时地转过身来向与会人员询问有关情况,好在这时候县长的讲话丝毫也不影响会议进度。 我的喉咙又开始痒起来,当然程度比上午低的多。虽然哈欠偶尔会冒出几次,却没再有特别的心思去玩手掌。 省领导的讲话隐约能联想到权威媒体的一套话语。从电视的画面上常能见到省分会场爆发出阵阵掌声。有几次连我们也差点鼓起掌来。电视电话会议一般就某件事针对某个部门开的,因此有人需要认真听看,有人只是走过场而已。但谁也不敢怠慢这会议,上面要求你参加,你不来也得来,是一种政治待遇。比方说防止禽流感,按理说是卫生部门和农林部门的事,你来了属正常,不来就证明你没政治敏感性。 我很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挑个后排位置坐坐,除了会议精神与我沾边不多原因,还能避开领导移动的目光。 会议结束的还算快,在我喉咙快咕噜噜响的时候,电视荧光屏内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我忍不住鼓起掌来,而这时我也听见会场里跟着鼓起掌来。有人嚷道:啪啥呀,这是电视电话会议。全场顿时大笑。我也笑,我笑的时候发现自己刚才二只鼓掌的手比所有的人动作规范得多。县长说:散会。大家再次鼓掌,这回确实该鼓掌了。 晚上 妻子下班回家,进门就问:“做饭了吗?” 我说:“做了,你先吃吧,我要看电视。” “比吃饭还重要?”妻嗔怒地望了我一眼。 其实我也不是看啥电视文艺节目,县委办临近下班时来紧急通知,要求所有的领导干部回家收看。现在时间到点,我只能照着转播时间收看,若先吃饭,明天讨论起来我肯定是一头雾水。 领导的报告永远是那么精彩,句句一环扣一环,段段大点套小点。我仰躺在沙发上左手握着茶杯右手夹着香烟,十分惬意。 妻子催促:“饭菜凉了。” 我说:“再稍等,快结束了。” 进入尾声,当然是号召性的话语。我很熟悉,就像列车接近终点站。 我鼓起掌来。 妻子说:“你在看电视剧吧!” 我说:“领导讲话结束了。我还得意地说,我听到电视里也有掌声,比我的掌声慢半拍。 我舒了一口气,到客厅间用晚餐。我再次炫耀自己鼓掌的水平。 妻子说:“饭菜都凉了。” 我说:“热一热不就得了。” 妻子说:“有病,开会开上瘾了。” 我说:“准确地说,是鼓掌鼓得来劲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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