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读书的文章很多,但这么贴切而又贴心的少见。非学贯中西,博古通今,还真没资格议论这个话题。朱光潜先生是大学者,翻译文字300多万,著书近50本,他的读书经验值得学习。 朱光潜(1897~1986年)学贯中西,博古通今。他以自己深湛的研究沟通了西方美学和中国传统美学,沟通了旧的唯心主义美学和马克思主义美学,沟通了“五四”以来中国现代美学和当代美学。他是中国美学史上一座横跨古今、沟通中外的“桥梁”,是我国现当代最负盛名并赢得崇高国际声誉的美学大师。 书是读不尽的,就读尽也是无用,许多书都没有一读的价值。多读一本没有价值的书,便丧失可读一本有价值的书的时间和精力,所以须慎加选择。真正能够称为“书”的恐怕还难上十卷百卷。你应该读的只是这十卷百卷的书。在这些书中间你不但可以得到较真确的知识,而且可以于无形中吸收大学者治学的精神和方法。这些书才能撼动你的心灵,激动你的思考。你与其读千卷万卷的诗集,不如读一部《国风》或《古诗十九首》,你与其读千卷万卷谈希腊哲学的书籍,不如读一部柏拉图的《理想国》。 中国学生们大半是少年老成,在中学时代就欢喜煞有介事的谈一点学理。他们――包括你和我自然都在内――不仅欢喜谈谈文学,还要研究社会问题,甚至于哲学问题。这既是一种自然倾向,也就不能漠视,我个人的见解也不妨提起和你商量商量。十五六岁以后的教育宜重理解,十五六岁以前的教育宜重想象。所以初中的学生们宜多读想象的文字,高中的学生才应该读含有学理的文字。
我自己便没曾读过几本“青年必读书”,老早就读些壮年必读书。比方中国书里,我最欢喜《国风》、《庄子》、《楚辞》、《史记》、《古诗源》、《文选》中的《书笺》、《世说新语》、《陶渊明集》、《李太白集》、《花间集》、《张惠言词选》、《红楼梦》等等。在外国书里,我最欢喜济慈、雪莱、柯尔律治、白朗宁诸人的诗集,索福克勒斯的七悲剧,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李尔王》和《奥塞罗》,歌德的《浮士德》,易卜生的戏剧集,屠格涅夫的《处女地》和《父与子》,陀斯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莫泊桑的小说集,小泉八云关于日本的著作等等。 读书方法,我不能多说,只有两点须在此约略提起:第一,凡值得读的书至少须读两遍。第一遍须快读,着眼在醒豁全篇大旨与特色。第二遍须慢读,须以批评态度衡量书的内容。第二,读过一本书,须笔记纲要精彩和你自己的意见。记笔记不仅可以帮助你记忆,而且可以逼得你仔细。 学问不只是读书,而读书究竟是学问的一个重要途径。因为学问不仅是个人的事而是全人类的事,每科学问到了现在的阶段,是全人类分途努力日积月累所得到的成就,而这成就还没有淹没,就全靠有书籍记载流传下来。读书是要清算过去人类成就的总账,把几千年的人类思想经验在短促的几十年内重温一遍,把过去无数亿万人辛苦获来的知识教训集中到读者一个人身上去受用。有了这种准备,一个人总能在学问途程上作万里长征,去发见新的世界。 历史愈前进,人类的精神遗产愈丰富,书籍愈浩繁,而读书也就愈不易。书籍固然可贵,却也是一种累赘,可以变成研究学问的障碍。它至少有两大流弊。第一,书多易使读者不专精。我国古代学者因书籍难得,皓首穷年才能治一经,书虽读得少,读一部却就是一部,口诵心惟,咀嚼得烂熟,透入身心,变成一种精神的原动力,一生受用不尽。其次,书多易使读者迷方向。许多初学者贪多而不务得,在无足轻重的书籍上浪费时间与精力,就不免把基本要籍耽搁了;比如学哲学者尽管看过无数种的哲学史和哲学概论,却没有看过一种柏拉图的《对话集》,学经济学者尽管读过无数种的教科书,却没有看过亚当斯密的《原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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