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下,伏案的我又在苦思冥索:这次局长的讲话稿,怎样才能写出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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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H9 s* g' {# V8 h 时下都在学习科学发展观,大抓效能建设,各个厅局的大会、小会形式差不多,领导的讲话,以至有的主持词,心得体会都相差无几。对此,咱局长是看不惯的,他脑筋活络,总是高人一筹,每次都要我有新东西。虽然从来顾不上研究学习计划怎么定,材料怎么写,一切由我包揽,形成书面、具体、正式的,呈他圈阅。不要拿来主义,不要照搬照抄,一定要有我们自己的特色,成了他的口头禅。其实我也理解,为了单位的建设和发展,特别是正在争取单位升格,至少争取一把手能够高配为副省级,他上上下下都要应付,左左右右都要逢源,各种应酬也够难为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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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J& F6 e4 o5 j( s 幸亏我这脑子还够用,也确实写出不少特色来,局长想到的,我能写,想不到的,我也能写,局里做过的事,我能写,根本没做的,我也能总结出几条经验,活灵活现、有血有肉有骨头,比真的还真,材料不断被上级转发,而且让外界和部下感到就是局长的观点、思维、魄力和口气,一点也看不出是他人之笔。这一点,局长最为赏识,经常情不自禁地感叹:知我者,小李也!当年他任科长时,我就在他手下,以至于我已近半百之年,局长仍然是小李长小李短的。后来他擢升到正厅,我也跟着升入大机关,对我这个笔杆子别人羡慕死了,也嫉妒死了,可我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这两年会越开越多,材料越写越杂,越写越长,屁大个会也要准备这稿子、那稿子。动不动上报纸,上电视,发简报,哪一个环节,哪一个程序,不要我具体操办?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直到头儿们露出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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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o; R7 g7 Y: s, t3 n) s+ t0 N 今晚这稿子就特别难下手,进展缓慢。妻在我旁边一边洗衣服,一边生闷气:你那么认真干吗?把以前类型差不多的材料翻出来改改弄弄,套几句新词,交差了事,别这样折腾自己。你懂什么?我打断她的话,不过心里想,说得也是,便猛吐了一口烟雾,扔掉了剩下还有半截的红皖,钻进床肚子,拽出两个纸箱。 r. y* d8 D9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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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我翻箱倒柜的时候,电话铃急切而欢快地响了起来。对方远在数百里之外,家乡新任副县长,高中同学,当年考试总是抄我而成了知己,刚买了一辆本田雅格自己开,和另一位挚友两家,利用明后天双休日,来拜访身居省城的我,还要我给他写一篇《从鱼贩子到县长》的故事,想在省报登一下,说最好能配一张过去撒渔网的照片,再配一张现在西装革履抽着中华烟正在主席台上讲话的照片,只要能办成,花两三万块钱,小菜!$ K4 K1 u; L A& L) T8 t
9 m. F v$ o. C% g! m 放下电话,收起文稿,速与妻研究接待方案。首当其冲是伙食安排,毕竟长时不见,哪能随便。妻忽犯愁:明天上午上级来检查,我们厂正常上班,不准请假,家里谁来操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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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7 }6 @: |3 w) \- z. p 家中来客掌勺之类非她莫属,虽然月工资比下岗职工的“低保”多不了几块,可她组织纪律观念还是蛮强的!到饭店吧,既大方又省事,我提议。下饭店,得多少钱?我们能架得住吗?人家下饭店,是变着法子能报销的。她这一句戳到了我的隐痛。我强撑着找台阶下:实在不行,就请我单位食堂的炊事员帮忙。妻转忧为喜。于是拨通食堂电话:张师傅吗?有个事想请您老帮个忙,明天……。唉呀,不行啊,也不知怎么了,最近局长家几乎每个星期都有聚会,局长的小车要接好几趟呢,就在食堂安排,我抽不开身啊。唉,李处长你还是头一次找我,真对不起啊。我无言以对。7 i9 z& i( W L4 M) O) [& X.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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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我“处长”,听起来顺耳,其实,我只是个“处级”,跟局长鞍前马后二十多年,赐了个正处级秘书的头衔,虽然“长”字缺位,可就是不让你带“长”,叫主持处室工作,蛮信任的,时不时把我叫到局长办,经常在大套间的最里间,单独咬耳朵,很贴心。头发有点稀疏,但油光可鉴,梳得背背的,身子肥墩墩特别有官相的局长,还总是拍着我这单薄的肩膀,嘱咐我,一定要注意休息,别累坏了身子,你现在是处室主管,要放手让大家多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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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C% M* `/ f" S9 s* ?% O 然而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所辖的三五个男女干将,谁不与局领导沾点亲,带点故?个个云彩里伸腿,不是凡脚。在我的精心协调下,他们除了事假、病假多一点,上班聊天打扑克以外,没给我出太大难题,这就算不错了,我能指挥谁?自己干!毕竟还想把“处”字后面那个“级”字换成“长”字。这些年,有几个节假日不是我的加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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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y% T/ i- H+ V% C2 d2 b+ P) O3 b 面对我的窘迫,妻嘟囔:瞧对面新楼上的人事处长,财务处长,他们家来人烦过什么神?谁叫你干宣传的?谁叫你会写东西的?8 L" q7 g. m) }; K;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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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机关不需要我们这一行?机关的人员也各有千秋,如果都狗屁不通,工作还怎么做?我开导妻。她却反唇相讥:别看人家狗屁不通,连述职报告也请你写作,可比你混得好。写写写,写**头!瞧你局长那熊样,离了稿子讲不成话,逢年过节假惺惺的问长问短,过了期的饮料、糕点,快发霉的茶叶,送点给我们,多大人情似的,可给我们办过一件实事?% p3 i0 @; F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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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话别那么难听,这些年,局长待我们不薄!我这正处不是局长帮的忙?等一段时间这处长能批下来,不就可以喘口气了吗?我劝慰。喘口气?他一天不退休,你一天别想轻松,跟他这多年,你还不了解他这人?妻越说越气。不是快了吗?我安慰妻:他有点脑子发热,还想往上爬?明显的还有一年就要退居二线了嘛。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还在乎这年把时间?特别是这个时候,我不干,人家会怎么看我?别絮絮叨叨小肚鸡肠。总的来讲,局长对我们还是有恩的。上次出的那本书,没有局长张罗,能有那么大的效果?省委宣传部几次想调我去,要不是局长舍不得,我现在都可能……,我硬是把都可能干上副厅的话咽了回去。" x' d. _! L7 b9 V9 i" M; a
' n- p% x. o- c0 g 你还好意思?妻把正在拧干的衣服猛的掼进盆里,溅了我一身水。不嫌丢人?你辛辛苦苦出一本书,自己写了个序,署上局长的名字,拉我陪着,乐颠颠地送到局长家。他满脸堆笑夸你越来越成熟,越来越有思想,越来越有深度,说当初就是看中了你有潜力,这么多年真是没白培养你,还装模作样勾勾划划,结果弄得驴头不对马嘴,哼哼叽叽说你最好再改一改,其实是嫌短,这一点是我看出来的吧?你又重写,在原来五页的基础上又加长了两页。就这还逢人便说是局长亲自动的笔,反而感激局长的关心。时间长了,他还真以为是他写的,带着你到处赠书,说是提高你的知名度,其实是因为上面有他的《序》。最后书卖不了几本,算算账,还倒贴了几千块,你图个什么?为了孩子出国读博,我们借的那些钱只有等以后儿子来还了。一阵数落,连珠炮似的,呛得我心中火苗直蹿,将未完成的局长讲话稿一把撕掉,扔进纸篓。没完了你?别扯远了,关键是明天怎么办? 6 F4 J* H3 b" `# x7 C
5 `( ^) |4 a+ N9 o: P. u1 L 能怎么办?妻果断决定:明天你自己动手,烧什么样,算什么样,反正不是外人,将就一下吧!随即她口述,我记录(又成夫人的秘书了),很快列出菜谱,几个主菜烹饪方法,一一记录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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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下午,局机关将举行效能建设成果交流会,局长要发表重要讲话,并请了电视台记者来拍几个镜头,想又一次在省台露露脸,对于上电视咱局长是情有独钟的。这次活动除了讲话稿布置给我以外,其余安排均交给了我属下的一个二十九岁的副处级女秘书。( q% ^6 b" N# a#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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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一上班,局长便腆着肚子,笑眯眯地踱进我的办公室,要审阅讲话稿。我如梦初醒,只得实情禀报,家中来客,没来得及写。局长腮部肌肉开始抽搐起来,额头青筋暴突,继而一脸风云。( O& ~& W; l1 H" F! i L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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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宣教处长的任命居然下来了,不过荣升的不是我,而是那位女秘书。有人悄悄告诉我:她是局长第九个干女儿的第八个表妹。局党组会上,人事处长汇报考察意见时,说她年轻有为,具有现代意识,充满了朝气和活力,特别是为了事业有献身精神,一定能把单位的氛围搞活,又是研究生毕业(党校函授),比那个早年师专毕业的“小李”要强得多,局领导大胆启用年轻人尤其是重视女干部的培养,是英明而科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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