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秘 ( _: z% R) v$ ^
老秘穿着睡衣,吸着拖鞋,软沓沓地迈着方步,走向卫生间,长长地清了一下嗓子, 缓缓坐在马桶上。就听见妻子迈着急急的碎步从客厅走来,衣裳擦出的窸窸的声音就从 容厅响到卫生间,随着,两份晚报出现在老秘面前。 老秘理所当然地接过报纸,连朝妻子那里看一下都没有。 这些报纸妻子都看过了,并在有关文章标题下面画着或红或蓝或黄色的道道,这些 道道都是为老秘画的,红色的道道说明这篇文章是重要文章,希望老秘必看;蓝色道道 说明这是一篇比较重要的文章,希望老秘看一看;黄色道道说明这篇文章虽然重要但和 老秘关系不大,仅需浏览一下就可以。 有了这三种颜色的提示,老秘很快就读完了这两份报纸,马桶上的事情也在不知不 觉间结束。“嗯——”老秘又长长地清了一下嗓子。 妻子窸窸窣窣的衣裳声又从厨房响到卫生间,从老秘手中接过报纸,又将盛满温水 的漱口杯递给老秘,漱口杯上横着一只牙刷,牙刷上已经挤好一条雪白的牙膏。 老秘就开始刷牙,尽量做些。尽量缓些,尽量松泛些,充分享受着家庭的温暖。洗 漱完毕,老秘右手捏着梳子,梳一下头,把手垂一下,再梳一下,再把手垂一下,梳着 垂着从卫生间走进厨房。 妻子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两杯热牛奶,两个热烧饼各夹着两片粉色的方火腿。这是 老秘最爱吃的,老秘就放下梳子,又长长地清了一下嗓子,坐在了餐桌前。 妻子在一旁坐了下来。不管多早多晚,只要老秘在家吃饭,妻子总是和他一起吃。 老秘喝了一口热牛奶,拿起热烧饼咬了一口,真好吃,又热又脆又香,禁不住前妻 子那里看去。 妻子却没有吃,一双眼微微笑着盯着老秘看。 “快吃吧。”老秘说,“都看了一辈子了,有啥好看的?” 妻子却依然吟吟笑着,声音很轻他说:“仟村百货商场今天开业呢,你能陪我去一 下么?” 老秘没有吭气,又咬了一口烧饼,一下又一下地嚼。 妻子依然笑吟吟地看着他,声音小了些:“想给你买一件袄呢,你得试一试。” 老秘还是没有吭气,直到一口一口地把烧饼吃完了,才从妻子手里接过手中擦了手, 说:“我给你说过几回了,你咋就没记性呢?”站起来,“我是个当秘书的,自己不是 领导,自己的一切都是领导的,当然包括时间。秘书没有任何权力,但是领导有权力, 秘书可以借助领导的权力,领导发达了,秘书跟着发达;领导倒婚了,秘书跟着倒楣。 所以秘书要想尽办法让领导发达。在咱们家呢,只要我发达了,你就跟着发达,所以, 我要给领导服务好,你要给我服务好。” 妻子低下头来:“今天是星期天,我以为你没事呢。” “咋能没事?”老秘走出厨房,“现在就去办公室。” 妻子的衣裳声立即从厨房响到卧室,随着,老秘从妻子手里一件一件地接过衣服穿 好,很快就西装革履地出现在客厅里。 出了家门L老秘发现天上正在飘落着细密的雪粒子,地上已经积了指头厚一层,吹 到脸上的风虽然不大,却冷飕飕的。“嗯——”老秘清了一下嗓子,短促而又响亮,随 着走进雪地里。和在家里相比,老秘完全换了一个人,反应机敏,动作麻利。积在地上 的雪虽然很薄,却已经上冻了,皮鞋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脆响。虽然小风裹着冰冷的 雪粒子不断往他的脖子里灌,但他并没有袖手缩肩,依然挺胸昂首地走,皮鞋踏雪的声 音又脆又有节奏,从家门口一直响到办公大楼,响到他的办公室。 老秘本名叫边灿烂,在县委办公室当秘书,虽说是办公室秘书,实际上是县委书记 刘若愚的专职秘书。刘若愚今年三十九岁,老秘却已经四十四岁了。刘书记的司机国明 就开玩笑叫他老秘,他听到后心里很不高兴,却又不能给国明发火。他想到自己虽然整 天跟着书记,给书记出主意,完全可以说和书记贴着心,但真正和书记贴着身,几乎寸 步不离的,却是司机。司机实际上身兼书记的警卫和生活秘书。他就小了声很亲切地对 国明说:“可不敢这样叫,你想想,在秘前面加一个老字,就把我叫老了,起码在人们 的印象上,觉得我已经老了,现在兴的是年轻干部,把我叫都叫老了,我还怎么进步? 你知道我今年我多大了?” “我算一算。”国明说着想着,“你比书记大五岁,今年……” “今年四十四。”老秘强调了一句,“非常重要的四十四岁。”“四十四岁有啥重 要的?” “四十五岁是提拔大关,过了四十五岁如果还不提拔,你就是有登天的本事,也没 有登天的梯子让你上了。” 和他处得很铁的国明恍然大悟,说:“你还等着你当了官日后照顾我这出力人呢!” 所以从此不再叫他老秘,但这个外号却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县委。 老秘在自己办公室只打了个转,就匆匆来到刘书记办公室,开始了秘书的工作。 第一件事是翻台历。“一九九六年一月五日,星期天,一九九七年的第一个星期 天。”他边翻边说。 他知道一月份是一个重要月份,一般的干部调整都在这个月份,县委书记刘若愚已 经在黄城县工作了六个年头。成绩很大,很可能在这个月提拔上调。刘书记在黄城工作 的这六个年头里,他鞍前马后地为刘书记服务,特别是刘书记出政绩的几件大事,都是 他出的主意。这些,别人不知道,他也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刘书记的 尊严和威信,为了刘书记的飞黄腾达。他相信这一句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 是,刘书记从来没有正面给他许诺过要提拔他的事,这就使他心里不免有些发毛,就在 几次他和刘书记单独相处的时候,拐弯抹角地向刘书记提出了希望刘书记在离开黄城前, 让他有些进步的意思。 第一次是他代刘书记为省委《支部生活》写了一篇《县委书记应该如何抓大事》的 文章,《支部生活》加了编者按发表后,他趁刘书记高兴的时候笑着对刘书记说:“我 上小学的时候,就学过毛主席语录,‘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是每天都跟着刘书记 好好学习呢,不敢期望天天向上,只是期望刘书记高升的时候,别忘了让我也有些长 进。” 刘书记听完后没有吭气,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他知道刘书记是个严谨的人,只要说出来就会做出来,所以刘书记没有为他选好位 子的时候是不会说出来的。但是刘书记认真地看过他一眼了,这就说明刘书记已经很重 视这件事,而且已经记在心里了。 第二次是在上个月。也就是去年年底,他和刘书记去市里开会,刘书记登台领了个 大奖杯后,他在宾馆里一边把奖杯往盒子里装,一边对刘书记说:“听说元月份要调整 一批干部呢。”没有听见刘书记的应声,他也不朝刘书记那里看,就又说:“土地局张 局长和我是一年上的大学,一年分到咱县的,在大学时,他是普通学生,我是班干部。” 说完了他还不朝刘书记那里看,就听见刘书记“噢”了一声,然后又听刘书记说: “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他在心里说。 翻看台历,老秘禁不住想到了这些。他知道一个秘书最重要的应该是干练、敏捷、 清晰、干净,于是就在想着这些时到锅炉房提来了开水,然后又不停手地扫地、抹桌子、 洒水,片刻之间,屋里已经充满了清新的气息。 他就在这美好的气息里想,会让我去哪里呢?是去乡镇当书记或者乡镇长呢?还是 让我去局委任职? 于是就禁不住为一月这个特殊的月份发愁了,但愿市里不要在这个月份把刘书记调 走,就是调走也要让刘书记调整完黄城班子后,再走。 刚想到这里就听见走廊上响起沙沙的脚步声,他浑身的神经立即一紧,就赶紧将刘 书记的茶杯放到办公桌的右上角,这是刘书记习惯的位置。然后提起开水瓶,在刘书记 走进办公室的一刹那,将开水不迟不平地倒进刘书记的茶杯。 刘书记脱下大衣,掸着大衣上的雪。 他连忙走过去,“我来。”接过大衣到走廊里掸干净了,才走进办公室挂在衣架上。 刘书记斜靠在椅子上,没有动办公桌上的文件,也没有动文件一边的一摞信,而是 瞅着前面发呆。 他知道这是刘书记思考时的习惯表情,就没有吭气,悄悄地立在一边,等着刘书记 发话;站一会儿,如果刘书记还不反应,他就会悄悄离开。 但刘书记没待他悄悄离开就说话了:“你坐下。” 他知道刘书记要给他布置任务了,就轻轻地坐在刘书记对面的凳子上,从兜儿里掏 出笔记本和钢笔,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昨晚你看省新闻联播没有?” “看了。” “省里开了三级干部会。” “对。总结了去年工作,布置今年工作。” “市里通知我去一下,看来市里也要开,市里开完了,咱们县当然也得开。” “对。”他嘴上应着,心里却想,市里通知他去开会,我怎么不知道呢?一般来说, 书记去开会的通知都是秘书告诉书记的,今天怎么……但愿不是和书记谈提拔调动的 事…… 刘书记在布置工作时从来不看别人的脸色,所以没有发现老秘走了神,依然沿着他 的思路往下说:“去年的工作好总结,关键是今年的大思路,这个你好好想一下,明天 给我谈一下,我好有个准备,明天开常委会。” 这句话等于给老秘吃了定心丸,如果书记将被调走,他还会一门心思想着这里的工 作? 刘书记下楼后,他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户前,看着司机国明站在纷纷扬扬的雪里给 刘书记打开了黑色奥迪车的车门,还伸出一只手护在门沿上,心里就不禁感慨:还是当 官好呀,一圈的人都为你服务。实际上为当官的服务也是为自己服务,都是想从当官的 手里得到好处。自己也是这一圈人中的一个。 想到这些他不禁有些惭愧,就离开窗口走到了办公桌跟前。他开始集中精力想着今 年全县的工作思路。 他已经第六次为刘书记思考一年的工作思路了,前五次刘书记都采纳了,在常委会 上加以充实、发挥,就变成了书记的思路、县委的思路,然后变成文件,变成全县人民 的行动。每当刘书记向全县下达这些文件时,他的心底深处就感到悲哀。自己的话自己 不能说,只能由书记说,书记说了就变成书记的了。由此看来,自己有当书记的能力, 却没有当书记的运气。 那么,今年的思路是什么呢?他嘴里啜嚅着,思绪在飞速地翻卷。 就在挂钟的时针将要指向十二点的时候,他郑重地在稿纸上写下了标题:《总结经 验找差距抢抓机遇上台阶》。 经验是好总结的,因为这都是已经被省市肯定了的成绩,而且非常突出。比如出现 了两个企业不但扭亏为盈,而且成了县里的利税大户;组成了三个农业产业化集团,其 中一个在全省排名第三;县中学高考升学率列全市第一,等等。 这些经验也就是刘书记的政绩,刘书记如果被提拔,重要原因就是这些政绩。 “这些政绩和自己的努力也分不开。”老秘在心里说,心里便有些酸酸的。 妻子打来电话,叫老秘回家吃饭。 老秘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让自己的表情晴朗着,然后一边利索地走,一边想着思路。 抢抓机遇上台阶,机遇在哪里?台阶在哪里? 老秘中午没有睡觉,整整一个中午,一个下午,他都在为此动脑筋。终于在晚饭以 前,列出了提纲。 吃完晚饭后,老秘又来到办公室,用言简意赅的语言,阐述着自己的思路,直到凌 晨两点,确信刘书记看一遍就能完全理解掌握后,他才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走出 办公室,知道这时候已经没有人注意他的行走,才将步子迈得缓缓的、懒懒的、散散的。 早晨六点刚过,老秘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这是老秘睡得最香的时候,最烦别人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实际上他连电话都不 愿意装,因为打来的电话几乎都是有事情让他做。但是电话是县委给装的,说是为了方 便他的工作,实质上是方便书记的工作。 妻子曾经申请由她先接电话,认为重要再叫他接。他表扬妻子说这想法很好,但不 可行,因为每一次电话铃响,当秘书的都要想着是书记打来的,书记打来的电话只能是 自己亲自接住,不能有中间环节,否则书记就会不舒服,就会想到秘书怎么还有秘书了? 电话铃声只响了一下老秘就一跃而起,抓住电话听筒,尽最大努力让声音响亮起来: “你好!我是边灿烂。” 电话那头响起老秘的哥哥边光辉的声音:“我是光辉。” 老秘一惊,他知道哥哥完全了解他的习性,没有大事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 他,就连忙问:“出啥事了?” 边光辉在大阳镇当了近十年的派出所所长,跟谁说话都带着审问的口气:“刘书记 昨天去市里你知道不?” “知道”。 “知道去弄啥不?” “不知道。” “你呀,”哥哥在那边叹了一口气,遂提高了嗓门:“刘书记要走了!” “啥?”老秘坐直了,遂连声道,“不可能!不可能!” “准确消息!”哥哥在那边说,“今天上午,市里就送来新书记,同时接刘若愚走。 新书记是市里的团委书记白发中。刘若愚调到市委当秘书长了,进常委班子。” 放下电话,老秘狠狠他说:“噩耗!简直是噩耗!”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刘 若愚,玉八蛋!”猛然朝床头砸下去。 “咋啦?咋啦?”妻子来不及穿衣服,慌慌问他。 他没有理睬,但妻子的问话减缓了他的愤怒。“不一定,不一定呢。”他在心里对 自己说,“说不定他在走以前还不知道,到了市委才知道调动情况!肯定,肯定是!要 不,他咋还会让我准备今年的思路呢?” 想到这些老秘的心里稍微得了些安慰,啜嚅道:“他心里清楚我为他做了些什么! 他的升迁和我的努力有不可分割的关系!每年我都给他出思路,每逢大事我都给他出主 意,要不,他能出这么多政绩?!他不会亏待我的,他肯定临走以前会安排我的事!” 他重重地点点头。 遂又嗫嚅道:“安排,怎么安排呢?”眼睛直了一下,“第一是舍不得我,带我走; 第二是给新书记交待,提拔我。他虽到市里任职,但他是常委,还管着黄城县,新书记 不敢不听他的。” 妻子在一边急了,哭丧着脸,摇着他的肩膀:“你有话就说呀,你这样咕咕哝哝, 吓死人咧!” 老秘是一九九七年的第一个星期一第一个到县委上班的干部,按照常规打扫完县委 书记的办公室和他自己的办公室后,就开着办公室门,竖直了耳朵听着走廊上的声音, 等着刘若愚书记的到来。 那份一九九七年工作“思路”在桌面上放着,“思路”上放着一张报纸。这是习惯, 凡是书记交办的有关思路、谋略之类的文字,他都以最快的速度写出来,只要书记一到 办公室,他就能立即交给他,以显示自己的敏捷干练;而上面盖着报纸,是为了不让别 人看见。以维护书记的威信,同时又显示出他对书记的忠诚。 这种忠诚持续了六年。但是,六年之前我是秘书,六年后的如今我还是秘书,就是 说我忙了六年,敏捷了六年,忠诚了六年,却没有任何成绩,或者说没有任何进步—— 在县委机关,干部们最大的进步就是被提拔。今天是刘若愚书记在黄城县的最后一天了, 或答说最后几个小时了,如果刘书记念及我的忠诚,对我的能力和智慧给予肯定的话, 就会在这几个小时反映出来;如果他在这几个小时内还没对我的安排有任何表示,我还 继续对他忠诚的话,那就是再再典型不过的愚忠了。 想到这里,老秘把写好的“思路”从报纸下面拿出来,放到抽屉里面。如果他还用 这个思路的话,就是他想在县委常委面前摆出站好最后一班岗的姿态,给他树一个善始 善终的口碑。但是,他如果还不安排我,我就不让他摆出这个姿态,不让他留下这个美 好的口碑!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走廊上那令他敏感了六年的脚步声,虽然他已经抱定了观望 的心理,但六年的习惯还是左右了他的行动,他不由自主地从办公桌前站起来,迅速走 到对面刘书记办公室去,在刘书记迈步进办公室的时候,正好将一杯热茶倒进刘书记的 茶杯。 “思路理出来没有?”刘书记一进办公室就问,问得从容不迫,和六年来的任何一 个日子的表情没有任何区别,完全不像一个就要在今天离开黄城的干部。 老秘来不及思考就说:“还没有。”就觉得脸上有些热,这是六年来,他第一次在 书记眼前撒谎。 “哦……”刘书记不习惯老秘这样的回答,沉吟了一下,说:“你叫办公室通知常 委,八点半钟,在常委会议室开常委会。” “好的。”老秘刚要转身走,却又多了个心眼,就停住步,问:“说不说内容?” 刘书记端起茶杯小小呷了一口,又小小呷了一口,说:“内容是研究今年的工作思 路。” “噢——”老秘应了一声,无端地把尾音拖得长了一些,走出刘书记办公室的时候 他突然觉得小腿有些沉重。六年来,总是我将思路给了他,他看完以后才开常委会研究, 可今天,他没有看我的思路,就要开会研究了。 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那么,这六年来,我给他写的思路是不是像今天一样 都是可有可无呢?不不,这六年来的县委工作思路,和我写给他的思路几乎是一致的。 另外,今天和以往不一样,今天他没有时间等我的思路,因为他几个小时以后就走了, 就不可能把他的思路变成整个县委的思路了,所以他必须研究,不管研究成什么样子, 都要研究。还有,他刚才听我说没有整理出来的话后,嗓子里有那么一种声音,这是六 年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是他感到我工作态度的反常?还是对我没有按时交出思路缺乏思 想准备?反正他的这一声是对我工作和能力的一种不满的表示。 想到这里老秘只觉得腿肚子一麻,这可不得了,虽然他要离开黄城,但他还能在这 几个小时内决定我的提拔问题,还能决定是不是带我到市里的问题——就是走了,他是 市里的常委,也还能左右,起码是部分左右黄城的干部任免问题。 他到办公室迅速传达了刘书记的指示后,就勿匆走到刘书记的办公室门口。 刘书记的办公室门半掩着,这是他在办公室办公的表示,平常其他干部要进刘书记 办公室,都要经了他老秘的同意,才能去敲书记的门,只有老秘自己去刘书记办公室, 是不用向任何人打招呼,就直接敲门进去的。 他对自己一时失策,恨得咬牙切齿,但挽救还来得及,他就举手,轻轻敲刘书记的 门,在刘书记那长长的应声中,笑吟吟地走了过去。 刘书记正在巴掌大的、市委发的工作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抬头看了老秘一眼,就又 低下头去写,“有事?”问了一声,很随便。 他立即想到刘书记是在写今年的工作思路提纲,而刘书记不抬头继续写就是让他不 要打扰的逐客令,他如果走开就一切都完了,所以他硬着头皮站在刘书记的办公桌前, 轻声说:“今年的工作思路,我虽然没有写出来,但已经想好了,是不是现在给你汇报 一下?” “噢,”刘书记将眼睛从笔记本上抬起来,“简略他说一下。” 他心里猛然一热,他真害怕刘书记根本不听。所以他精神为之一振,说:“我想今 年的思路总题目应该是‘总结经验找差距,抢抓机遇上台阶’。” 刘书记点了一下头,“大思路对,”又小小呷了一口茶,“后一句。‘抢抓机遇上 台阶’,也是省里三干会提的,搬过来很好。但前面一句‘总结经验找差距’,容易让 我们县外的人听了产生我们有了成绩就固步自封、沾沾自喜的错觉,所以要改。”他看 了一下笔记本。看来他确实在笔记本上;写着工作思路。只看了一下就将头抬起来, “第一句应该是‘学习先进找差距’,先进在哪里?远学张家港,近学我省十个特别试 点县。这样就给人一种谦虚上进生机勃勃的感觉。对不?” “对对!”他连忙应。这是六年来,他第一次感到刘若愚书记很有水平。看来,六 年来他给书记出的思路,许多地方正好和书记的思路一致了,就像刚才自己说的总标题 的后一句一样,并不是书记完全按照自己的思路工作,并不是自己有了思路,书记才有 思路,县委才有思路,全县才有行动…… 他紧接着将自己的提纲讲了一下,当然省略了总结经验一部分。 他讲着,书记听着,偶尔记一两笔。 他讲完后,书记看了一下手表,“不错,我再考虑一下。” 他也禁不住看了一下手表,八点十五分,离开会还有十五分钟。他知道书记刚才的 一句话实际上就是明白无误的逐客令,但他还是没有立即离开,他很想问一句书记是不 是今天走,如果书记说走,他就提出他的问题,但他张开口了,却没有说出来,甚至不 知道从何说起了。 书记发现了他的反常,抬头看了他一下。“还有事?” “哦……”他摇摇头,“没事。”转身走出了书记办公室。 “怎么能没事?怎么能没事呢?!”他站在自己办公室里,攥紧左拳,狠狠地朝右 手掌砸去。 右手被砸疼了,却也把他砸清醒了。不说出来说不定还是好事呢!像自己今天这样 的心情,心急火燎的,最容易说走嘴,那么自己六年来的心血就全泡汤了。我不说,刘 书记不可能不想到我,刘书记的风格是多做少说,他曾经在大会上讲过领导干部要敏于 行而讷于言的话。 十五分钟后常委会按时召开,老秘站在办公室里感到自己整个是一个热锅上的蚂蚁, 他连续接了六个电话,都是局委干部打来的,大都是先拐弯抹角,然后话锋一转,就问 刘书记是不是调走的事。他一听到这样的问话就烦躁不安,但他还是耐住性子,回答他 们:“不清楚。” 就在他放下第六个电话的时候,国明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说真的,除了县里主要领导,就是刘书记的司机国明敢于这样不敲门就大摇大摆地 走进他的办公室。国明进了门根本没有看他的脸,而是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拉开抽屉, “检查一下,有没有受贿的烟?哟,还有红中华呢!”抽出那条确实是别人送的红中华, 根本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就拆盒子,抽出一根叼在嘴上。 他看着他点上了烟,才声音沉重他说:“你不知道,要出大事了?” 国明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也没有着他的表情,走到办公室门口,先把门关死了, 才说:“我知道你的心思,就是来给你犯一下自由主义的。”抽了一口烟吐出来,“我 是昨天才知道的,看不出刘书记是哪一天知道的。不过昨天市里的谈话有些突然,牵扯 到县级干部十几个,昨天一天谈完。刘书记是升了,当然很高兴,不过这个高兴是我想 的,他的脸上嘴上都没显出来。”又狠狠抽了一口烟,“我咋也没有想到,他谈完话后, 就跟我在市委大楼下面等着,直到新书记自发中从楼上下来,他才开了车门迎上去,将 白发中叫到车跟前,将我介绍给白书记,说我车开得好,嘴也紧,是个好司机。”长长 地吁了一口气,“就这一句话,我能记他一辈子,新书记立即表态,说让我还给地开 车。”笑了笑,“新书记戴着眼镜,说一句话就扶一下眼镜。” 老秘听得心里突突跳,禁不住问:“说到我的事没有?” 国明看着老秘的脸:“还能不说!说真的,跟他最亲近的两个人,一个你,一个我, 他不可能不想着。说了我后,他就又跟白书记到车前面,说了一会儿话,我隐隐约约地 听不清,肯定在说你!”老秘轻轻点点头,心里就有些热热的,很不自然地朝国明笑了 一下:“我真害怕他一走,撂下我们不管了。” “刘书记是那种人么?”国明一只眼睛被飘起来的烟熏得眯起来,“我知道你心里 急,才专门来的,这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当司机最重要一条,就是嘴要紧。” “谢谢谢谢!”他把那条烟拿起来,“你拿去抽吧。反正我又不抽烟。” 国明接过,笑了!”你还以为我只抽一根啊?我就是要拿走呢。” 但国明走后,老秘还是忐忑不安。到底说我什么呢?是要带我走呢?还是让新书记 重用我? 上午十点半钟,老秘听到走廊上有异常的响动,禁不住走出去看,就见市委主管组 织人事的副书记张晴和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干部走向常委会议室,县委主管组织人事的副 书记尚文义在前面带着路。他立即意识到那个戴眼镜的就是新来的县委白书记,他们要 在常委会议室进行工作交接。他顿时感到心里突突跳,连忙往后退了两步,退进自己办 公室。 很快半个小时过去了,办公室里静悄悄的,连一个电话也没有。 这是很不正常的,平时,他经常忙得电话都接不及,内线电话还没接完,外线电话 又响了,他就拿着内线讲,将外线电话耳机提起来,说完了内线再说外线。可现在,两 个不同颜色的电话,安静得像两个熟睡的孩子。 他的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两部电话,豁然意识到,这是由他目前所处的地位造成的。 目前,他的处境是非常尴尬的。几个小时前,他是县委书记的秘书,说话比许多县级领 导还要受人重视。但现在,刘书记要走了,很可能下午就到市委办公室上班了,就是市 委秘书长了。而平时伴在他左右的秘书,却被冷落在一边。乡镇、局委领导,包括一些 县领导都不知道以怎样的态度对待他,从职务上讲,他是一个相当于副科级的普通干部, 今后是不是还跟着县委一号人物,处在赫然的地位上,还不一定,所以人们现在对他的 态度,很难掌握,在难掌握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见他。 他不由想起平时见到他时许多人的笑脸笑语,禁不住长叹一口气,干脆关了办公室 门,却又立即开了一条缝,让人们看不见他,却能知道他在办公室坐着。门是为刘书记 开的,他期待着刘书记在离开黄城前的这一点儿时间里,能来他这里,或者打个电话叫 他过去,告诉他对他的安排,征求他的意见,将他介绍给新来的白书记。 十一点十一分,走廊上又有散乱的脚步声了,老秘觉得浑身的每一根神经都紧张起 来。他做好了刘书记来他办公室的一切准备。刘书记如果问他跟不跟他到市委当秘书, 他就说我是一个党员,一切由组织决定。他甚至还做好了刘书记陪同白书记来他办公室 的准备,他想到自己见到白书记时,一定要显出很拘谨的样子,让白书记对自己产生谦 虚平和的印象。 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散乱的脚步声一直响到县委办公大楼下面。 他连忙走到窗口,伏在窗玻璃上朝外一看。就见院里的雪已经被扫干净了,堆在院 中间的花坛里。就在花坛旁边,刘书记和市委张书记上了同一辆小汽车,新来的县委白 书记和县委常委们站在车一边,嘴里不断地呼出白色的水汽,朝小汽车招着手,一直到 小汽车开出县委大院,不见了。 老秘只觉鼻子一酸,连忙闭住了眼睛。 六年来,老秘一直是一个人一个办公室,和县委常委们同等级别。虽然办公室主任 还管着他这个相当于副科级的干部,但是办公室正副四个主任只有两个办公室。六年来, 老秘觉得这很正常,认为这是工作需要。但在一九九七年一月六日下午,老秘为自己一 个人一个办公室感到空前的头疼。 上午以前,他不出办公室,就能知道县里几乎所有的事情,但下午已经上班两个多 小时了,还没有一个电话打过来,也没有一个人来他的办公室。他想知道许多事情,但 都不得而知。他真想到大办公室去,他知道那些个干事,一个个都是千里眼顺风耳,只 要一到大办公室,听听他们的议论,就什么都清楚了。但是,老秘已经习惯了别人到他 的办公室来说事情,而不习惯把自己和其他干事们混为一体。再说,他过去去大办公室 都是给他说什么事情,让他们办,这会儿自己莫名其妙地去,别人怎么跟自.己说话呢? 自己就干干地坐着听别人讲话么?不不!他连连摇头。直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办公室 主任才陪着白书记到了他的办公室。老秘在他们走进办公室时从桌前站了起来,笑着一 张脸迎了上去。办公室主任介绍着。白书记朝他伸过手来,他连忙伸手和白书记握了。 他发现白书记比刘书记还年轻,额头上连皱纹都没有。心里不禁想,自己真正是老秘了。 但他不敢走神,他知道和新书记的第一次会面事关重大,绝不敢有一点马虎。就按照上 午构思好的表情,拘谨着,结巴着:“请;多、多批评。” 白书记扶了扶眼镜,微笑着说:“刘秘书长专门给我介绍了你的情况。” 刘秘书长?噢,就是刘书记!他心里猛然一热,对刘若愚的一切怨气都因了这一句 话不翼而飞。他的一双眼睛躲躲闪闪地瞅着白书记,希望他再往下说,但白书记的话却 拐弯了,只说了一句:“以后请多关照。”就和办公室主任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他愣了一下,但这种发愣只是短暂的一瞬,他迅速走出办公室门,在出门的一霎间 已经将腰间的钥匙串拿在手里,快步走到白书记和办公室主任前面去,打开了书记办公 室的门,然后又像对待刘书记一样,拿杯子去倒茶。手刚伸到桌面上却又停住了,“洗 一个新茶杯。”似乎是自言自语,却又明显的是说给白书记听的。说着打开扁形茶几下 面的小柜门,从里面拿出一只新的青花瓷杯,匆匆出门,到卫生间去洗干净了,又匆匆 回来,见办公室主任正在给书记介绍着内线电话的使用方法,就在办公室主任的话缝里 插了一句:“咱这儿绿茶有信阳毛尖,花茶有湖南茉莉,乌龙茶有福建铁观音,还有杭 州菊花茶,不知道自书记喜欢喝哪一种?” 白书记说:“我来吧。” “不不,你们说话。”老秘连忙说,然后又打开扁形茶几下面的小柜门,“还是喝 绿茶吧,冬天本来就干燥,加上暖气蒸着,最容易上火了,绿茶清火提神。”说着颠了 一撮毛尖到杯子里,先给茶上倒了浅浅一点开水,刚刚把茶叶盖住,等了一下,这才又 往杯子里面续上多半杯水。茶叶就整个地沉在杯底,水却绿汪汪的让人赏心悦目。 办公室主任看了看手表:“省计委来了一个黄副主任,住在县委招待所,你看你能 不能出一下面,晚上陪黄主任吃个饭?” 白书记没有吭气,扶了一下眼镜。 办公室主任继续说:“要没有特别大的事,还是去一下好,你一去,人家就觉得咱 们县里很重视人家,否则就会有想法。” “那就,去吧。”白书记说。 老秘注意到,白书记说话声音很平和,也比较缓,给人很稳当的感觉。看着办公室 主任往门外走,老秘突然又觉得无所适从了。过去他是书记秘书,每逢这种应酬,他必 然要跟着过去,即所谓鞍前马后。可现在,虽然他在这一会儿已经充当了秘书的角色, 但办公室主任并没有正式通知他是不是继续留任。所以他跟着办公室主任出了书记办公 室后,悄悄扯了一下办公室主任的衣角。 “我……”他咽了一口唾沫,“我去不去?” 老秘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心里很清楚,县委书记可以有专职秘书,也可以没有专职 秘书,全在县委书记本人的意愿。办公室主任虽然也是县委常委,但面对这种事情也不 敢擅自做主。 办公室主任想了想,很慎重地对老秘说:“我找机会跟白书记正式谈一下你的使用 问题,你等着我的通知好不好?” 老秘点了点头,心里对办公室主任的这个决定非常反感。他知道,这在实质上,就 是把自己从秘书的位置上挪开了。虽然没有彻底挪开,白书记没有发话他不敢彻底挪开, 但他就在这关键时刻使用了他的权力,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挂起来了。 他顿时想起县里有几个被挂起来的干部,一挂就是好长时间,那个日子,是很难过 的。 六年来,老秘很少回家吃晚饭。妻子听到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他时,两只眼里满 是喜悦:“唉呀太好了,今晚回家吃饭了!” 他没有吭气,心里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真想冲妻子吼一声,“好个屁!”但 他强压住了这种愤怒。妻子是个好人,妻子整天小心翼翼地侍候自己,而且把单位的工 作也做得有声有色,还要无微不至地照顾正在上学的儿子,不能让她受委屈。 妻子从他手里接过西装,一边往衣架上挂,一边问:“是现在吃饭呢,还是等儿子 做完作业一起吃?” 他禁不住朝儿子做作业的房间看了一眼,只看到了紧闭着的房门。每天早晨,等地 起床的时候,儿子就已经到学校导读了;几乎每天晚上,当地走进家门的时候,儿子已 经人睡。所以他这个当爹的,实际上很少和儿子对过话,心里不禁惭然,这都是当秘书 的结果,家顾不上,儿子顾不上,结果呢? 他颓然往沙发上一坐,看着妻子说:“等等吧。”又拍拍沙发,“你坐这儿。” 妻子对他这种举动很陌生,怯怯地看着他:“你的脸色好像不对?” “没事儿。”他轻声说,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对妻子说几句宽慰轻松的话,却不知 从何说起,所以当妻子坐在他旁边时,他却站了起来,“这样吧,儿子做完作业,你叫 我。”说着走进房间,回手将房间闭住了。这是他要工作,不让打扰的表示。 他将手背在身后,缓缓地在房间踱步。 他的眼前浮现出办公室主任那一张方脸,自己跟了刘书记六年,确实没有怎么注意 这个顶头上司,因为这个顶头上司实际根本管不了自己,相反的,许多时候还是自己向 他转达刘书记的指示,让他去落实。他心里不知多恨自己呢!刚才要不是自己主动到书 记办公室去尽一个秘书应尽的义务,他绝不会叫自己过去的,他甚至在刘书记离开的那 一刻,就已经暗下决心不让自己再做秘书了。 想到这些,他停住了步子。办公室主任是县委常委,尚且对自己怀恨在心,更何况 其他人! 他心里不禁一紧。 他想起了毛主席的话:“高处不胜寒。”看来,人在得意的时候,是很难做到不忘 形的。得意了,忘形了,就会得罪人,而得罪的这些人,就会在你不得意的时候,不失 时机地来报复你! 他闭住眼睛,决定从县委常委开始,将县里的主要领导都在脑袋里过一遍,看看自 己都得罪了哪些人。 还没有过一半,他头上的汗就淌了下来。他擦紧拳头在胯上狠狠地砸着,平时咋就 恁不清醒呢?秘书其实是书记的附属品,秘书要说没有权力,一点点权力都没有。自己 平时咋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呢?糊涂呀!父亲在世时,给哥哥取名光辉,给自己取名灿 烂,就是希望他们能干出一番事业光宗耀祖;可自己…… 他只觉浑身一软,仰面躺在了床上。 老秘毕竟已经是四十四岁的人了,只躺了一会儿,便控制住了情绪,然后让自己冷 静下来。既然如此,就得思考下一步的对策了。 想来想去还是以白书记为突破口。只要白书记了解了自己的能力,建立了对自己的 信任,自己重新受到重用别人是无可奈何的。必须首先让白书记知道,刘书记过去的许 多政绩,实际上是他辅佐取得的。这样有两个好处,一是让白书记知道自己的忠诚,二 是让白书记知道自己的能力,知道自己不但可以当好秘书,成为书记的智囊,而且具有 独当一面的一把手的能力。 昨天所起草的“一九九七年工作思路”立即浮现在他的眼前。 将这个“思路”递给白书记,是最最便当的。因为上午刘书记和常委们刚刚研究完 毕,白书记就来了,刘书记根本来不及向白书记转述今年的工作思路,很可能要由办公 室主任按照常委会议记录向白书记汇报。这时候自己将“思路”递给白书记,只要略加 说明就可以。过几天,等办公室主任给他一汇报,白书记就会恍然大悟,刘书记这几年 原来是这样工作!但他立即警觉,这样做有个最大的危险就是让白书记对自己存有戒心, 因为白书记立即会联想到,他跟了刘书记六年,最后却把刘书记出卖了! 不!不不!他立即否决了这个举措。 不能让白书记感到自己的背叛,不管自己能不能在白书记手里提拔起来,自己在白 书记心中的人格形象先要立起来! 这样一决定,他就遗憾万分。冒着在刘书记面前说谎的危险而留下来的“思路”, 就将这样永远地躺在自己的抽屉里了。 转念又一想,就是把这个“思路”给了白书记,白书记也不一定会用,因为这个 “思路”带有浓厚的刘若愚痕迹,白书记就是再愚蠢,也不会将自己淹没在刘若愚的影 子里。必须给白书记提供一个既便于实行,又能很快出政绩的新思路,让别人一听就对 白发中刮目相看;而且在相对短的时间内,出明显政绩,又让别人对白发中由衷佩服, 自发中这一出政绩,能忘了自己?他想起了刘若愚。刘若愚没有忘了自己,只是他来不 及,他还专门对白书记讲了自己的事,就说明他感到没有及时提拔自己是个遗憾。白书 记何不在自己对他有帮助的时候,做个顺水人情,既成全了刘若愚所托之事,又对给他 出了大力的人做了回报,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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