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省委组织部从一九九九年开始分三年选拔一批高校毕业生到农村基层工作,先到乡镇全额拨款事业单位工作,两年考核合格录用为公务员,现在这种形式蜕变成了大家熟知的村官考试。我是二零零零年毕业的,当年参加了选拔考试,由于种种原因没有考上,在经历了一年的飘荡后,我回到考场参加了最后一年的选拔考试,虽然笔试第四名,但面试成绩不好,综合排名只到第十四,如果县上按原计划这三年每年只选拔十人,每个乡镇一名的话,我肯定是又落榜的,可能是考虑到这几年乡镇干部青黄不接的原因,最后一年增加了十个名额达到二十个,我得以顺利入围,这或许是上天注定了的。 我们这种选拔考试只面向近两年的未就业应届毕业生,能参加的人不多,当年全县只有七十多人参加了考试,假如换着像后来的面向社会考录公务员,我或许无缘成为一名公务员,基于这一点我是感谢当时制定这项政策的人的。我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在参加工作前连县政府的大门往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更不要说能攀上什么关系、走个什么后门,假如像坊间流传的类似这样的选拔考试都是靠关系、靠金钱,我或许也无缘成为一名公务员,在我经历后认为类似的选拔考试是相对比较公平的,现在的种种流言多是源于诸多落榜后的愤青,愤青的多了也就成了潜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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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二零零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早上六点天还没有亮,我就必须得从县城亲戚家起床,匆匆洗漱后连早餐都顾不得吃连奔带跑往客运中心赶,如果六点半前赶不到客运中心,我将错过能在中午前赶到乡政府的班车,我的想法是在中午前赶到乡政府,争取报完到后能坐车赶回。我是前一天到县人事局领取的干部介绍信,由于前两年选拔的二十人已把全县好一点的乡镇安排完了,剩下的多是边远乡镇,我们同批考取的二十个人中,除少数几人通过众所周知的努力被分配到了好一点的大镇,多数人到了边远的山区乡镇,而我被分到全县最偏远、人口最稀少、环境最恶劣的小乡,传说当时县级部门教育职工最好的杀手锏就是不好好工作就发配到这个乡。 ( R; a) \2 t. J9 H1 m
客车经过近三个小时的颠簸到了县城与小乡之间的大镇,大镇是全县传统的四大镇之一,也是方圆几十里最繁华热闹的大镇,进入小乡的客车一般都要在大镇停上个把小时,一来是停车吃饭,二来是等客拉生意。我下得车来才想起一早起来只顾赶路,还没顾得上吃早饭,于是到路边草草饱饱地吃了一顿大镇的荤豆花。大镇的荤豆花是特色,一张中空的小方桌中间是一个小的煤球炉,上面可以放置小小的有些烧黑变形的铝锅,油汤豆花加烫菜,不管客多客少都能要上一锅,三块钱一位,很是实惠,在以后的几年里每当路过大镇,我都会来上一锅特色荤豆花。现在再到大镇,已难觅这种特色荤豆花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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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车再次启动,前面路越走越窄,两边的山越走越高,越走越让人难以想象在这山高林密的深处还会有人聚居,更难以想象还会有一个基层政权。将近小乡时,狭窄的泥结石公路两边稍显开阔,也渐渐出现许多人家,本是寒冬,两侧的大山到深沟云雾缭绕,这里或许与世无争。小乡坐落在两山夹一沟的河流两侧,一座石拱桥连起只有零星破旧房屋的两条街道,街上稀稀落落来往着几个懒散的闲人,有两三家门面房开着,摆放着几件陈旧的小杂货,下得车来显得格外地冷。乡政府位于街的尽头,在这个几尽落后的乡场上,有五层楼但墙体已经斑驳的乡政府大楼还是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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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乡正在开村干部会,靠大门口的党政办没有人,是林业站的一位小青年在党政办接待了我,因为这小青年是我到乡政府认识的第一人,并且年龄相当,到后来的一两年里我们几乎成了死党,做了许多滑稽可笑的糗事。近中午散会后,党政办的老主任领着我见了乡上的领导,书记和我礼节性地寒暄几句后,党务副书记和党政办老主任和我谈了谈话,简单作了安排就尽直带我到食堂吃饭。小乡只有四个村十九个村民小组和一个居民社区,全乡户籍人口三千多人,因地处山区,常年在家的估计一千五百人左右,这与我老家一个村的规模差不多。四个村的支书、主任都和乡上的领导围坐在一起吃饭,这是才来报到的新人,被安排到同一桌,于是梅子酒在没有任何下酒菜掩护下沽沽下肚,我在仅存一丝清醒的意识支撑下吃完了入职第一顿饭,党务副书记饭后交待了一些事情,我匆匆踏上返程的的最后一趟客车,报完到后我还有一个星期的准备时间。 6 C3 _& |7 Y" ~# C: {
我的宿舍是一个月前调走的前任书记的宿舍,由于是前任书记的宿舍,刚住进去的时候还能感觉到温暖,可过了一两天后就先后有人来我屋里取东西,出于礼貌我还帮助他们搬上搬下。先是乡长夫人到我宿舍阳台挑走了一大堆黑漆漆的像煤炭一样的东西,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木炭,山区冬天取暖上品;而后是离任的人武部长夫人抬走了我屋里的床垫,她说是她借给前任书记的。我只得眼睁睁看着屋里的家具和物品被人前前后后清空,好在隔壁耿直的副乡长没有叫人抬走屋里他借给前任书记的一张书桌,最后我屋里就只剩下一张公家的床和一张书桌,另外公家给前任书记安的电话可能是因为财政所忙大事忘了也保留了下来,但精明的收电话费的大娘于是每月开始问我要电话费。 * [% ?# a7 E# n A
我被安排到党政办负责坐班,这本该是女人干的工作,但整个乡政府除了在厨房煮饭长得一身赘肉且感觉全世界的男人都亏她的、全世界的女人都欠她的一个蛮妇外,青一色的男丁,于是新入道的我每天开始坐在办公室接电话、收文、发文。小乡工作是清闲的,每天除了接几个电话、收几个文件外几乎无事可做,起初乡政府也没有严格执行考勤制度,我自然也没有认真执行相关的考勤制度,我住的屋就是办公室楼上筒子楼,食堂也在乡政府的院子里,这样一来每天到点就到食堂吃饭,下班就回屋睡觉,现今被屌丝们调侃的“睡觉睡到自然醒”,我已在数年前着实体验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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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正值乡和村(社区)换届年,年底的事情相对较多,党政办的表表册册的材料也显得很多。党政办包括整个乡政府仅有两台破旧的电脑,好一点的硬盘16G,另一台硬盘只有8G,勉强能运行视窗九五操作系统,有一台针式打印机,一台油印机,没有传真机和复印机,于是所有的材料都得在以上这些机器上搞定。党政办除老主任外还有一个小青年在兼团委书记,一个乡政府十几口子就只有这个小青年会使唤这些机器,但这小青年和计生办主任都有个癖好,喜爱整点小酒,但整了小酒又控制不住自己,酒前酒后判若两人。正好此时这小青年整了小酒后住进了医院,党政办这几个机器就没有人能使唤得动。党政办老主任只好安排我来使唤这些机器,我在参加工作之前是没有正经用过电脑的,在学校也只在书本上学了些电脑知识的皮毛,毕业后又当了石匠,更没有接触电脑的机会。但领导既然安排了就得上。当我打开古董电脑后,竟不知道文本处理软件,也不知道如何输入汉字,党政办老主任也觉得很失望,只得到乡小学校请人帮忙。此事对我触动很大,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找来电脑知识的书籍认真学习,每天晚上到古董电脑上练习,还自费买了个小霸王学习机练习五笔打字。我确信我的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经过一个多月的学习和摸索,我熟练掌握了几种常用的文本处理软件,学会了如何维护电脑,还能非常快地运用五笔打字,一分钟能输入九十个以上的汉字。后来,小乡的干部几乎都会用电脑,过了天命之年的老同志们都能简单运用五笔打字,没有人用拼音打字,估计在全县算是个例外。 * t: g$ k3 j# D0 z7 \# W3 J8 u4 t
小乡没有赶集日,据说很久以前是打算把赶集兴起来的,但在这深山之中方圆几十里不过七八百人,客观上不具备赶集的条件,于是在没有赶集日的小乡人看来小乡每天都在赶集,当别人问及小乡人哪天赶集时,小乡人总会自嘲小乡和县城一样赶白日场。小乡距县城太远,距最近的大镇也有八十里地,因此小乡是一个相对封闭的世界,当地人吃的用的尽量自产自销。小乡人每年一般都会杀两头猪,杀猪肯定要请上几桌,小乡的乡干部与当地人是很融洽的,杀猪宴多会邀请乡干部,于是每到年末杀猪季乡上的干部几乎每天都有酒喝、有肉吃。刚到乡政府上班正值岁末,多数人都杀了第一头猪,不过我也赶上了好几家,原生态的杀猪宴让人记忆犹新,参与到其中才感觉到小乡老百姓的淳朴、厚道。 , l- o+ H* `( q% b7 L: @9 C8 B
一两个月后我渐渐习惯了小乡宁静闲适的工作和生活。上班时间除了在办公室处理公务,就是三五个同事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侃山侃海。小乡场很简单,小河两岸坐落着一间能容得下两张桌子的小饭馆、几间杂货铺、一处仅容歇息的小旅店和数十间简陋的民宅,工作之余的时间全靠自娱自乐。于是晚饭后党务副书记就会召集留在乡上的几个同事打打牌、下下棋,这里打牌下棋一般都不与经济挂钩的,玩得最多的就是一种已列入我老秘网县非物质遗产的牌类娱乐活动——打开开大贰,这种叫打开开的大贰有几十种名堂,甚是考手艺,因为赢了会得正分,放炮会得负分,很是适合用来锻炼人的耐力,因为放炮输了负分会被罚一直蹲着,直到打完一百开,这样一晚上下来手气不好大腿会蹲得酸痛大半天。当然极少时候也会和经济挂钩,但通常都是耍耍二角一棒的大贰,来往也就几块钱。在牌类娱乐活动外,大家也在发掘新的娱乐活动,记得有段时间我与邻居的副乡长用小霸王学机连在电视上打坦克,到最后玩了二百多关甚至打通关坦克也打不死,甚是得意。 ( w6 m2 {: E+ `; V) R- U2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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