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泱泱的中华文化长河,谱牒是一支独特的奇苑,建树起中华文化的辉煌,产生深远的影响,而且自它产生之日起便簪缨相继,绵延不绝,世代相传,承载着一个家族浓重深厚的历史,备受人们的推崇厚爱。编修、续修家谱,几成中国宗法社会至为广泛的全民性的文化活动,持续至今,成为人们寻根认祖的重要依据。
谱牒的历史源远流长。它是以家庭、家族或宗族的世系为中心内容的家族文化,从属于历史 档案文献,是独特的史料宝库,可信程度高、存史价值大。清人陈中荣在《赛氏族谱序》中称:“谱者,志族人之世次也,首己往之祖而收见在之族,祖分而族不分,故一族同一谱”。学者杨冬莹称:“家谱就是将同一血脉集团的世系人物一一列举出来。也可以说,只要将某一同一始祖的后裔一一布列出。也可以说,只要将某一同一始祖的后裔一一布列出来,也就构成了一个简单的家谱”。随着社会的发展、文明的进步,家谱记事范围不断扩大,由于家谱的属性决定着,不论如何演变,它所记载的内容都万变不离其宗,都是家族史。是一个家族荣辱兴衰的重要见证。
据研究学者致证:家谱渊源始于甲骨文三件原片:1、容庚等编的《甲骨卜辞》;2、最先收录于《库、方二氏藏甲骨卜辞》;3、董作宾的《殷虚文字乙编》。并经专家确认,商代已有家谱,司马迁在《史记•夏本纪》里记录了从禹至帝履癸(桀)的14系门帝,《殷本纪》中,对商王世系的记述,是对商朝有谱牒的最好印记。周代朝廷中已设有专门掌管谱牒的官员。
甲骨文中还有许多记载殷商人求祷或祭祀列祖列宗的祭祀谱。在商代一些青铜器中,也有专门记述商人世系的家谱,如罗振玉撰著的《三代孝金文存》中,有一件刻记有三代祖先名字的简单世系。周代,铭记家族世系于鼎已风靡社会。而且记述内容因家族地位不同有祥略之分,这都是最原始的家谱。
没有文字之前,我们的先祖是以结绳记事和口头相传的方式,承传、积淀着那个时代的历史,应该说,这是谱牒最新的萌芽,是中华文化史上最早升起的曙光,也是民族家谱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进入了奴隶社会,萌动着阶级的分化,奴隶主为维护世袭统治,建立了严格的宗法、分封制度。这个制度建立的重要依据是谱牒,是家族世系的记载。以此为主轴,析出家族的社会地位,严格姓氏宗族,不使其逾矩,以承继王位,荫袭权产,维护世袭统治,这是谱牒淋漓尽致作用最有效的发挥,成为定邦治国的主要工具。由此而承袭的王位,被视之为是天经地义之举,桎梏着奴隶的举旗反抗。有了这件法宝,各诸侯国均设置官员掌管宗族世系,力避世系淆乱。战国时期的伟大诗人屈原就曾出任楚国三闾大夫,“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严防家族昭穆的错乱,力保家族的血脉纯正。甚而将谱牒列入官府之学的内容,向子孙灌输家族教育,增强家族意识,强固家族地位,使其世代承袭,弘扬家族尊严。
秦汉时期,编修谱牒之风已扩展到民间,尤其是世家大族编修谱牒极为盛行,《汉书•艺文志》所载《帝王诸侯世谱》、应邵的《王族篇》,颖川太守的《氏大族谱》、杨雄的《家谱》等,都是那个时代的产物。至隋代,谱牒已达百余种。
随着门阀制度的形成,在选官、入学、婚姻等方面,均以谱牒为金科玉律,同时确立同姓不婚的定例,摒除以才选人、任人唯贤的礼尚,使谱牒走向新的反面。为保障其特权和利益,维护和强固统治地位,统治者对谱牒分外重视,官府设立“谱局”,将谱牒纳入文献范畴,由官府统一保存,成为一门时新学科,组织专人研究,以“掌亲属”。尔后历代统治者仿效这一做法,因陈相袭。隋末农民起义摧毁了汉朝政权,谱牒毁于战火,封建贵族土崩瓦解,以谱牒为依存的世袭尊官制度失去依凭,直至唐朝设宗正寺,官修《氏族志》、《姓氏录》等,史学家刘知己才主张谱牒重编入国史。北宋真宗大中祥符六年(1013年),皇帝下诏“宗正寺以帝籍为玉牒”。学者程颐、杨时、朱熹、蔡襄等研究和倡修族谱。元设正宗院。明、清设宗人府,专司谱牒之事。北京图书馆馆藏2200多种谱牒中,清人所修谱牒达1160余种,占总数一半以上。
由于谱牒的浩繁,民间大量编修,尔后,谱牒不再保存在官府,不再被视为是重要文献,而是作为家族档案分散保存于各姓氏祖祠或私人之手,成为宗族资料,演变为名门望族的神圣族权。各姓族规定几年一修,并制定许多条规,如入赘、犯上或三教九流者不能入谱,甚而发展为,凡触犯族规的将其削掉族谱,不承认其为子孙,使其桎梏在宗族制度之中,以维护封建族权的尊严。
二
谱牒是一种非物质矿藏,蕴藏着丰富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的史料,可以补正史之不足,在编史修志之中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因为谱牒记载了姓氏源流、堂号、祠堂、坟墓、族规、家礼、世系、传记、族产、艺文、胜迹、恩荣、大事、专题等,是其独有的珍贵资料,许多是正史所不载。是纯粹的家族历史档案。清代学者章学诚在《文史通义》中称:“家乘谱牒,一家之史也”。《华阳县志》记述了各郡县的土族大姓。《太平襄宇记》也在长沙郡下记述了刘、曹、彭、茹大姓。章学诚还竭力主张:“谱牒之书,藏之于家,易于散乱,尽入国史,又惧繁多,是则方志之书,考定成篇,可以领诸家之总,而备国史之要册,亦载笔之不可不知所务者也。”实践中,他积极推行这个主张,他所主修的《湖北通志》等均设有《氏族表》。他还提出:“民间修造谱牒和传状志述……都要呈副报告于志科”。20世纪30年代,傅振伦撰著的《中国方志学通论》中将谱牒列为方志资料文献资料类,谱牒为众多学者所关注,成为一门学科,许多学者倾注无限精力,专司研究。
三
谱牒起着连宗结族的重要作用。由于族谱是以血脉宗族的世系与世迹为主要记述内容,承载、积淀着一个家族的历史,因此,编修谱牒之时同宗族的子孙不论播衍何处,都要想方设法联系参与,共同编修在统一谱牒,使之血脉亲情的联结,显示家族的兴旺发达,不致被外姓氏所凌辱。如一些地区某姓与某姓之间的宗族械斗,凡同一姓氏的子孙都共同结盟,粉墨登场,争个高低,强固其氏族的社会地位。许多乡村都是以同姓聚居一处,如清流县长校全为李姓、江坊村为江姓、茜坑村为萧姓,宁化石壁村为张姓,连城县四堡马屋村为马姓、雾阁村为邹姓,都是同姓支脉,共同流淌着先祖的血,鲜有杂姓人居住。即使由于某种原因,在某姓村庄居住外姓村民,在长年累月的社会、经济活动中,这位外姓村民由于无法融入当地主流社会,便会感到空前的寂寞和孤独。缘于对异姓村人作出许多严格的限制,如某处山场不准进入砍柴,祖祠不容涉入,死者不能在本土安葬,不能参加乡村群众性的各种活动……这样的习惯和胁迫,异姓人氏无论如何无法忍受,只好悄然离去,重找安乐之处。这是谱牒无形作用的驱使,有着直接的排他性,不容许异姓子民的染指。
族谱是炎黄子孙寻根谒祖的重要依凭。中华民族都有叶落归根的深重情结,无论客居何地,远走他乡,而对其祖籍地总是萦系心头,不能忘怀。谱牒便架起一座桥梁,沟通此岸和彼岸同姓子孙的血脉情缘,在编修谱牒之时,即使山河阻隔,路途迢迢,也出钱出物力争编入谱内,维系同宗的血脉亲情。如清流县廖武村的廖姓氏族,明清间一支迁居浦城的子孙长期与故地失去联系,通过联宗修谱,才将血脉情缘联结,重新溶入廖氏族群。自此,每年的春秋祭祀,浦城廖氏都有派人回祖地参加,表达对先祖的崇敬之情。连城县四保乡雾阁村邹姓是由泰宁邹氏之后裔迁徙而来,至今繁衍成有4000余众的后裔,也是通过修谱,历经千寻百转,才追寻到祖籍地。改革开放之后,全球华人掀起一股寻根谒祖的热潮,如隋唐之际,闽西黄连镇将巫罗俊后裔陆续迁居台湾,在台湾建庙设祠供奉先祖巫罗俊塑像,近些年每年台湾巫氏乡亲都回到祖籍地宁化、清流祭祀先祖。无疑,族谱成了研究人口播迁的重要文献。
四
族谱的显著特点是,都将本族始祖追溯到历史上最显赫的人物,攀龙附凤现象极为普遍。如清流《萧氏族谱》认同唐朝名臣萧禹为始祖,甚而牵强附会地将其祖籍地都称其在萧姓人居住的东山村。《魏氏族谱》则称魏姓子孙是魏征直系血亲。更有甚者清流、连城一些李氏族谱特认唐代皇帝李世民为始祖,竭力夸大氏族在历史上的显赫辉煌,为在泱泱中华大地争得一席生存之地而不惜笔墨。
由于谱牒重视门第,编修族谱之时,各姓氏都推出历史上显赫人物,增强本族的特殊权威。但不是每个氏族都代出英豪,都拥有帝王将相,都能进入封建政权的最高层,于是,有些编篡者不顾史实,误将传说当信史,甚而杜撰历史,导致失去信史的价值。著名史学家谭其骧在《湖南人由来考》指出:“谱牒之不可靠者,官阶也、爵秩也,帝皇作之祖,名人作之宗也。”一针见血地道出谱牒的讹误。据资料称:南朝至唐朝就有人诡造谱牒。唐颜师古称:“私谱之文,出于阁苍,家自为说、事非经典”。明黄宗羲称:“氏族之谱……大抵子孙粗读书者为之,掇拾讹传,不知考究,抵悟正史,徒贻嗤笑。”可见,有些族谱的史实可信程度差,未能作为重要依凭,需经严格核实,方能入史考,但从谱牒中,可窥见一个氏族走过的艰辛之路,是一个家族历史的缩影,是织成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谱牒始自诞生之日始,就为封建统治阶级服务,在巩固封建政权、维护封建统治方面建树了不朽功勋,是中华民族重要的文化遗产。我们必须秉承中华文化的传统,努力挖掘谱牒资源,使之在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事业中,凝聚中华民族的向心力,使其发生重要作用。
作者简介:李升宝,清流县志办退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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