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4 @0 }' h/ Y; A" e唐昭宗李晔继位以后,朝官崔胤与宦官韩全诲等人闹得势不两立,斗争得非常厉害。为了在势力上压倒对方,他们于是各结藩镇为援。《旧唐书·昭宗记》载:“时中尉韩全诲及北司,与茂贞相善;宰相崔胤,与朱全忠相善,四人各为表里。全忠欲迁都洛阳,茂贞欲迎驾凤翔,各有挟天子令诸侯之意。”宦官韩全诲于是先将唐昭宗劫往凤翔,依附节度使李茂贞,唐昭宗到凤翔后,便落入李茂贞的掌握中。而崔胤随即勾结朱全忠,引兵入关,进攻凤翔。
( `/ t3 v' V6 ?天复二年(902年)正月,李茂贞推荐给事中韦贻范为工部侍郎、同平章事(宰相),唐昭宗不得不从。韦贻范做宰相后,大肆收受贿赂并当面答应这些人的买官要求。不久,韦贻范因母亲去世居丧免官,答应给人家的官职不能兑现,于是每天都有人上他家吵闹,要求索还贿债。韦贻范没办法,守制未满便展开活动,天天到宦官和李茂贞家求情,让他们向朝廷推荐起用自己。因为只有自己被起复再用,才能为行贿者封官还愿。不遵守居丧礼制自己要求起复任职,在古代是不合孝道的,会遭人鄙视和非议。但韦贻范和李茂贞本是一伙,李茂贞是一介武夫,不太懂得守制的礼数,也就糊里糊涂地向唐昭宗提出,要朝廷夺情复用韦贻范。唐昭宗当然不敢违背,便命令当晚值班的翰林学士韩偓草拟韦贻范的复职制书。韩偓却说:“我的手腕可以折断,这件制书决不可拟!”并当即上疏唐昭宗,指出韦贻范为母亲守丧没有几个月,急忙让他起复,实在骇人听闻,有损国家的体面。宦官韩全诲派往翰林院做监视的两个宦官勃然大怒,威胁韩偓说:“韩学士不要把死当儿戏!”韩偓把疏文递给他们,让他们转交给唐昭宗,就脱了衣服睡觉去了。两个宦官无计可施,只好把韩偓的疏文进呈唐昭宗。唐昭宗对韦贻范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感,这次起复任用他又实出无奈,现在韩偓公然违抗诏旨拒绝起草制书,可以说正中唐昭宗下怀,他于是顺水推舟,命令翰林院停止制书起草,并赐令褒扬奖赏韩偓。
( U Z3 ?3 |/ a; q5 v5 |) e6 A这边已在头天夜里停止了制书起草,那边第二天来上朝的百官却已立班排定,没有制书可以宣布,宦官便大声叫嚷说是韩学士不肯草拟制书,听到的人无不感到惊骇。李茂贞去见唐昭宗,说:“陛下任命宰相而学士不肯草拟制书,这与谋反有什么不同?”昭宗却说:“你们保荐韦贻范,朕没有违背你们;韩学士不草拟制书,朕也不违背他。况且他所陈述的道理,事理明白,岂能不依从!”李茂贞听了虽然极不高兴,但他自知理亏,也就不再坚持己见。韦贻范后来还四处活动,营谋不停,但起复任用的目的一时还是没有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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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偓胆敢违旨拒绝起草制书,表面看起来是他坚持守制的原则,实际上反应了朝中两派的斗争。古代官员遭父母丧,须去职在家守制,这当然是必须遵守的居丧礼制,但守制未满而被夺情起复的大臣要员,历代不乏其人。韦贻范敢于厚着脸皮提出起复任用的要求,自然是有先例可循的。这里关键是唐昭宗并不乐意起复任用韦贻范,而他本人又不敢违背李茂贞等人的无理要求,于是只好借助秘书韩偓的抗旨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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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偓敢这样做的另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是他和唐昭宗的私人关系非常好。据史书记载,韩偓自唐昭宗即位做皇帝那一年(龙纪元年即889年)考取进士后,历任左拾遗、刑部员外郎、翰林学士、中书舍人、兵部侍郎等职,一直受到唐昭宗的高度信任。光化三年(900年)十一月,宦官刘季述等人逼迫唐昭宗退位,囚于少阳院,改立太子李裕为帝。天复元年(901年)正月,昭宗复位,韩偓因平定宫廷政变有功,此后更是得到唐昭宗的倚重,屡次召对,问以机密大事。韩偓如果不是自恃与唐昭宗的关系非同一般且知道他的真实想法,料想他是不敢冒这种风险的。
7 U! ~7 Z0 S% [5 c2 z韩偓是晚唐、五代之交一位具有政治远见和崇高气节的杰出诗人,也是一位很有才华、性情忠诚的秘书。他以对唐王朝的耿耿孤忠、于亡国之际卓尔不群的操守,以及《翰林集》中反映王室播迁、家国兴亡和感时伤乱的作品,博得后世激赏。
0 Y$ A4 i7 ^5 I1 B$ {韩偓与唐昭宗的私人关系虽然非常好,几乎达到了心灵相通的境界,但由于当时的政治形势极其险恶和昭宗本人的轻举妄动,这对君臣的遭际却十分令人感伤。韩偓的《翰林集》中有一首《中秋禁直》诗,全诗所写就是他们君臣“际会难”的严峻事实:“星斗疏明禁漏残,紫泥封后独凭阑。露和玉屑金盘冷,月射珠光贝阙寒。天衬楼台笼苑外,风吹歌管下云端。长卿只为长门赋,未识君臣际会难。”
3 L$ A! U4 j% l# ~. O" r, x5 v+ k此诗第一联上句写宫中之景,下句写自己在翰林院值班起草诏书,完成任务后独自凭栏观望。此时已是仲秋季节,又在深夜,因而从天而降的露水是冰冷的,直泻而下的月光仿佛也散发着阵阵寒意,加上宫殿的冷静寂寞,所有这些无不让人感到一股深深的凉意。这看似写景,实则抒情。第三联笔锋一转,写自己在皇帝身边工作,地位重要,责任重大,仿佛置身云端一样,既是从景色上照应第二联,也是在情绪上为最后一联作铺垫。最后一联写西汉孝武帝时,陈阿娇皇后被贬至长门宫,终日以泪洗面,听说司马相如(字长卿)善于作赋,就以千金为酬请他写了一篇《长门赋》,以讽天子。孝武帝读后,大为感动,陈皇后遂复得宠。可是司马相如哪里知道呢?皇帝能不能亲近臣子,臣子能不能效忠皇帝,并不完全是他们双方所能决定的,尚有许多外界因素在起作用,所以司马相如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这一联明显含有讽意,也是本诗诗眼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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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作者任翰林学士,受知于唐昭宗,甚得信任。按理说,他们君臣是不存在隔阂,有着良好的工作关系和私人情谊的,做起工作来也是密切配合,相得益彰的。然而,唐昭宗虽然胸怀大志,雄心勃勃,有振兴朝纲的志向,想挽救帝国于危难之中,却年轻气盛,轻举妄动,具有皇室子弟逞能和任性的特质。他往往容易将事情想象得十分简单,一即位就招募了十万大军,打算以强大的兵力来压制强藩。然而,此时唐朝积弱已久,宦官专权,藩镇跋扈,战乱不断,皇权衰微。尤其是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宦官和权臣均勾结藩镇为外援,朝廷内部矛盾重重,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局势相当微妙复杂而严峻。唐昭宗本人也成了各种势力的猎物,势力集团都想通过控制他来号令天下。他却对此浑然不觉,贸然对藩镇采取强硬姿态,企图重新建立中央权威,结果反而引来更大的危机。因复兴无望,唐昭宗深感无力回天,雄心壮志逐渐消退,理想抱负开始黯淡,已经失去先前进取的勇气和锐气,到最后竟然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不仅不思进取,而且自暴自弃,经常酗酒麻醉自己。他的性情也变得喜怒无常,越来越凶恶暴躁,动不动就杀死左右侍臣。宦官刘季述等人感到恐惧,于是合谋将其废黜。几个月之后,宰相崔胤和翰林学士韩偓等人联合神策军将领打败宦官,迎昭宗复位,他却报仇心切,迫不及待地要尽除宦官,于是病急乱投医,居然想利用地方军阀来制约宦官,最后宦官问题虽然得到彻底解决,唐昭宗自己却成了战利品,被军阀们争来抢去。唐昭宗完全失去了掌控朝政的权力,眼睁睁地看着国家走向灭亡。
9 x- ^$ @" m1 U$ Q韩偓就是在这样一种特殊政治条件下服务并受知于唐昭宗的。他和唐昭宗确有君臣知遇之感,也很想为唐昭宗效忠和尽力,内诛宦官,外制军阀,以保全李唐政权。但他毕竟是个手无寸铁的文人,只能出出主意,当当参谋,写写文件,一旦被宦官和权臣所忌,他就再无其他办法。后来,朱全忠控制唐昭宗后,将韩偓斥逐出去,唐昭宗虽然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放,泪流满面地说“我左右无人矣”,但也不敢出一言救他。“君臣际会难”到如此地步,确实让人悲怆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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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一时期,韩偓还写了《与吴子华侍郎同年玉堂同直怀恩叙恳因成长句四韵兼呈诸同年》一诗。此诗也是作者在翰林院值班时所作,同样表达了报国无门、效忠无路的无穷慷慨。诗中说自己虽是“声名烜赫文章士,金紫雍容富贵身”,但却“绛帐恩深无路报,语馀相顾却酸辛”。中心思想也是表达“君臣际会难”的感慨和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