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een.width-333)this.width=screen.width-333' height=375 src="net0810/081018a.jpg" width=500 align=right border=0>关仁山,男,1963年2月出生,河北唐山人,满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与著名作家何申、谈歌被文坛并称河北“三驾马车”。
别人说我是个孝子,我的父母从没这样夸奖过我。是父母对我的要求太严格吗?不是。原因是我的家庭,从不把表扬放在桌面,孝心与关爱,都要默默装在心底。
我的母亲是农民,我的爸爸是干部,我的出身怎么会不好呢?“成分”怎么会高呢?这源于我的爷爷,我爷爷在天津的一家织袜厂当过老板,家里的一点土地雇佣了几次民工,这就被划定了富农的成分。我出生的那些天,母亲抱着我,伤感地泪流:“这个孩子,怎么降生在这个家庭?长大了还有什么出息?”我朝着母亲哭闹着。我上学后,这个噩梦就一直困扰着我。别的小朋友都戴上红领巾了,唯独我没有,看着别的小朋友戴上红领巾,欢快地奔跑着,我心里埋藏着委屈,又生出对别人的羡慕。“我生下来就比别人低一等啊!我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出身让我丢掉了欢乐,丢掉了前途!”我心里诉说着,祈祷着,躲进冰冷的小屋祈盼春天的温情。
母亲看出我想戴红领巾,就偷偷用红布给我缝制了一个,到家时,看着没有串门的村人,母亲就偷偷给我戴上。我戴上红领巾,对着镜子照着瞧着,那份高兴啊!母亲却偷偷抹眼泪,我看见母亲哭了,也一头扑进母亲的怀里,“哇”地一声哭出声来。母亲鼓励我说:“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好好学习。往后在家里种田,也用知识啊!”无论母亲怎么劝说,我幼小的心灵,还是被这个看不见的噩梦纠缠着,直到初中毕业那年,上级给我家落实了政策,我家被定为“下中农”,我可以和其他小伙伴一样面对生活了。到了三中全会以后,“成份”这个栏目彻底消失了,见鬼去了。
父亲在外地工作,我很少见面,直到搬到唐坊小镇,与父亲见面的机会才渐渐多起来。在我小时候,影响我最大的还是母亲。母亲在镇上当着妇女干部,耕种着母亲和我的口粮田,还要干一种副业,用浆糊粘合一种水泥袋,然后卖到工厂里去。
在我的印象里,母亲是非常勤劳的女人,人缘很好。母亲当过劳动模范。我时常听见邻居或镇上人夸奖母亲,这是我心里值得安慰的。每年过生日,母亲都要煮几个鸡蛋,让我在桌子上滚那么几下,然后才剥开吃。母亲说,这样就去祸免灾。母亲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挂着欣慰的笑。
一天晚上,我放学回家,看见母亲把饭做好了,碗扣着饭菜,可她的人却不在,我满院子找一遍,也没有找到。我自己慢慢地吃完了,听见院子里有响动,出去一看,母亲正背着高高的一垛柴草,吃力地走进院子,头发都被柴草缠住了。我跑过去,帮母亲卸下柴草,还帮母亲分开一丝丝头发。母亲为了我上学,省吃俭用,拼命干活。我很感动,劝说母亲不要太劳累了。母亲好像没听见我的话。
在上初中之前,我没穿过一件商店买来的衣裳,我穿的所有衣裳都是母亲亲手做的。有一次,我们学校要我上台演出,要穿一件绿色的上衣,母亲就连夜把父亲的旧衣裳改造过来。天亮的时候,我一睁眼,看见母亲刚刚缝制完衣裳。母亲让我快点起来,试穿一下她新缝的衣裳,看合不合身。我穿上母亲为我做了一夜的新衣裳,感觉非常合身,美观舒适。
母亲对我很严格。她不允许我犯错误,特别是人格上的错误。母亲总是叮嘱我说,你先要做一个好人,然后才能干好事业。我问母亲什么是好人?母亲说,起码的善良、诚实和勤劳。
母亲上工之前常叮嘱我,让我放学回家把鸡蛋收起来,鸡蛋换的钱可供我上学买笔和本子。这天,我发现里面有三个鸡蛋。我就偷偷留了一个,跑到街上,跟卖糖果的人换糖吃。母亲回来问我:“今天下了几个鸡蛋?”我迟疑了一下,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回答说:“两个。”母亲没有怀疑我。午休的时候,母亲发现了我书包里的糖,审问我是哪来的?我心里一紧,赶紧撒谎说:“是我给学校割草,学校发了五毛钱,买的。”母亲没有再审问下去,后来是学校老师家访,把话给说漏了。我知道露馅了,低头不说话。母亲用笤帚疙瘩狠狠打我的屁股,我哭闹着,最后还是奶奶进来帮我解围。吃晚饭的时候,母亲慢慢地说:“明山,你要诚实。”当时我的小名叫明山。母亲还说,一个鸡蛋算不了什么,关键是你犯了不诚实的错误。一个不诚实的孩子,还怎么堂堂正正地做人呢?
一年冬天,我和伙伴偷偷去溜冰。又到对岸去砍一棵槐树做冰排。回来时,我们掉进冰窟窿里,险些丧命。我自己爬上来,不敢回家,冻得打哆嗦。母亲到冰上找我,把我带回家,让我脱掉衣裳,在炉火中烘烤着。我钻进被窝,感觉身上暖和起来了。母亲审问我,我胆怯地交待出砍树的“罪行”,母亲当即把我从被窝里拽出来,用笤帚狠狠打我的屁股,边打边骂着,砍公家的树是犯法的!第二天,母亲带着我找到镇委会,把我砍树的钱交给了镇上。
1976年唐山大地震,隆隆的声响,把我和母亲惊醒。母亲拽着我就要往外逃,这时母亲拽住我的胳膊,护着我的头,房顶的檩木和砖块就砸了下来。母亲被砸坏了眼窝。我们都被震倒了,多亏有一只箱子放在炕上的东头,房顶直接砸在箱子上,我们被埋住了,但有一个小小的空间。母亲颤抖着抚摸着我的头。我能活吗?母亲在里面鼓励我,坚持,然后自己喊着:“救人啊!”我也想喊,母亲不让我喊,怕我消耗精力。我喘息着,想哭了,母亲不让我哭,哭也会伤神的。母亲大声喊着,呼救着。邻居纷纷赶来了,很快就扒出了我们。我没有受伤,可母亲的腿和眼窝在流血。后来母亲一直闹眼病,2002年的时候母亲的一只眼睛被摘除了。
我父亲去世后,74岁的母亲很孤独,我让母亲搬到唐山的新房子里住。看着她鬓间的白发,脸上的皱纹,才感觉到我的母亲已经老了。
责任编辑:胡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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