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坚守
如果你去过新疆,沿途从乌鲁木齐驶入吐鲁番,经过王骆宾笔下的达板城,你会看到一个地方:一排排风力发电机组悠闲地转动叶片,马路两旁不到一人高的小树在茫茫戈壁中傲然挺立,仿佛是一名名少年战士,倔强地守卫着这无边无垠的大漠边疆。这里就是三十里风区,一个能把火车吹翻的地方。它因风出名,每年十级以上的飓风多达 65 场左右。为实现三十里风区防风减灾的目标,市委决定在连霍高速公路两旁种植 130 余万株灌木。过去在湖南每年也参加过单位组织的植树活动,体力劳动虽然辛苦,不过也是件愉快的事情。湖南山清水秀,机关干部在办公室坐久了,植树可以活动活动筋骨,同时给大自然增添一份绿色,大家心驰神往。往事随风,湖南的植树活动没有给我留下太多的记忆。而在吐鲁番的那年三月,三十里风区的植树经历,却深深地印在脑海。因为这一个个绿色的“少年战士”,是我们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战天斗地、精心呵护的成果,他们已深深地根植在已经结束援疆的我们的心中,饱含着我们湖南援疆干部人才的汗水和付出,承
载着吐鲁番当地老百姓的明天和希望……车行一路向西,穿越戈壁,约 50 分钟左右到达。还没下车,老天就给我们来了个下马威——风太大,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把车门打开。吐鲁番市区还是微风拂面,没想到几十公里之外的三十里风区会是这般景象。唐代边塞诗人岑参形容“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果真如此。拳头大小的石头被吹得像子弹一样横冲直撞。据当地人介绍,在大风中开车十分危险,不仅汽车玻璃将会破碎,还很可能翻车。为确保安全,只要一刮大风,政府就会封路,遇有紧急任务,有时会派装甲车护送或救援。我们好不容易下车,阵阵狂风袭来,每个人都无法站稳。踉踉跄跄中匆忙做好防护,戴上手套、面巾、帽子。怎奈狂风无情,像发疯的野兽,怒吼咆哮。防护装备根本戴不住,风像刀子一样削在脸上,一阵阵地疼。第一次在沙漠戈壁植树,原本充满美好期待,没料被大风刮得措手不及。听当地干部介绍,在吐鲁番植树比女人生个孩子还难,要先换上一层适合植物生长的土,再铺上橡胶水管,在橡胶管上钻眼,以便节水并实现精准滴灌。放眼望去,莽莽荒原,飞沙走石,换好土的地方与戈壁滩分割成了明显的界限,一根根黑色水管蜿蜒伸展,仿佛是一条条通向未来的生命线。在技术人员的指导下,我们分工合作,每两人一组,一人挖洞,一人放苗。这次我们栽下的是红柳,树苗约拇指粗,将
近一米高。红柳是适应干旱荒漠环境生长的植物,具有很强的生命力。看着手中极普通却又不平凡的小树苗,我忽地生出一份敬意。我们艰难的在狂风中劳动。风呼呼地在耳边刮,沙子灌进了嘴里、耳朵、鼻孔,摇摇晃晃的身子不由自己控制。呼啸的风让埋头干活的我们完全无法交流。思绪慢慢回到江南的家中,那是一派和风送暖、绿树成荫、春色满园的景象。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一来风吹得眼睛难受,二来顾影自怜,觉得委屈。如果在江南,不说养尊处优,舒适的享受工作生活,至少不会在如此恶劣的天气条件下室外工作。我抛家舍子的,到这里来受苦,何必呢?思绪归思绪,三个多小时狂风中的坚守,我们终于完成了当天下达的目标,还有两天的任务同样在狂风中等待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开车门上车,浑身上下已被风吹得冰凉,很长时间没缓过劲来。回家匆匆洗个热水澡,头发、衣服、鞋里全是沙子。几个小时后身体才感觉暖和起来。静下心来,回想这一场与风博斗的植树经历,可能这辈子都难以忘怀。又想想来援疆的初心,随着狂风摇摆的意志,不免有些羞愧。当年左宗棠抬棺出征、收复新疆,所到之处,边征战边植树,边行军边安顿,种了几十万株“左公柳”,成就沙漠绿洲。当今,“六老汉”挺身而出,向茫茫沙漠发
起挑战,不畏恶劣环境,无惧艰苦劳作,默默地用生命和汗水抵抗风沙的侵蚀,浇灌出了葱葱绿荫。古往今来,他们用朴素的情怀、坚定的信念点亮了治沙造林的希望之光,谱写了让沙漠披绿的生态壮歌。我们受的这点苦又算什么?这么一想便心中释然。人与自然共生,那小苗尚且能在荒漠顽强地站成永恒,人生充满挑战,我们依然可以选择诗意地栖居于大地;生活繁琐而艰辛,好在我们每个人都怀着为他人造福的热情认真地活着,这朴素的心灵和坚定的热忱定然会弹奏出精彩的乐章。想到这里,我开始牵挂起了我们栽下的纤细红柳。在狂风中,他们已经茁壮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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